宾馆大堂的咖啡厅大都有这样的魅力,让心请不好的人宁可留在这儿,而不是起身离去,仿佛外面的所有地方都还不如这里。
娄红的父亲走了,耿林还坐在原来的地方,既不出神儿,也不难过,很平静的样子。
"先生,您?"服务员按惯例过来收抬娄红父亲的杯子,同时也感到奇怪,先走的顾客把钱付了,这在宾馆大堂并不常见。
"把这杯也收走。"耿林指指自己面前一口没喝的咖啡。
服务员按他说的,也将另一个杯子放到托盘上。但没有问他还需要点儿什么,耿林被蔑视的自尊心又痛了起来。
"有什么喝的?"在服务员转身要离去的时候,耿林很不友好地喊了一声。服务员回身看他,好像不明白耿林指的是什么。耿林发现这是个很顺气的女孩儿长得有些逗人儿,一脸受委屈的样子,于是他不安起来,心想自己是个大男人啊,对一个小姑娘发脾气,可卑了。
"酒什么的。"耿林缓和一下语气。
"我可以从旁边的酒吧给您端来。"
"好。"耿林说,"一瓶干红。"
"一瓶?"
耿林点头。
"什么牌子的?"女服务员问。
"随便。"
耿林信任地对女服务员说,好像一个垂死的人,把最后对死亡方式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别人。
耿林喝了半瓶千红之后,已经有了醉意。这时,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留在这儿不愿意去——没有人在等他。他不愿现在,在他尚还有几分清醒的时候回到他的住处,他受不了这种心境下那小屋带给他的孤寂和压抑。那小屋应该是只该是个为偷情而存在的地方,那久久都没拉开过的窗帘,把屋里的一切跟外部世界隔开了。但他也不愿意喝醉以后回去,因为他受不了一个人从醉酒中醒过来时的难受,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他苦笑一下,继续喝下去,发现自己并不坚强。
耿林又喝了一杯,心情是不愿留下来,但又懒得走。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想娄红和刘云肯定都睡着了。这是世界上跟他有关系的两个女人啊!一个男服务员走近耿林,低声说:
"先生,能请您到旁边酒吧接着喝吗?那儿有歌手。"
耿林迷迷糊糊地点头,随着服务员进了大堂另一侧的酒吧。服务员给耿林安排好位置,把他的酒瓶和酒杯又摆到桌子上,然后对吧台的人眨眨眼,便离开了。
一个女歌手正在唱一首耿林从没听过的劲歌,耿林觉得酒吧的气氛更适合他此时的心境,仿佛在他苦涩的舌头上撒了一层糖,滋味好一点儿。他又喝了一大口,想起"身后",又想起劳动公园的草地,想起草地上娄红白得耀眼的酮体,在月光下泛着的光芒……一种莫名的诗意在耿林心里荡漾开来,他开始注意着那个有一头浓发的女歌手,她的头发几乎遮蔽了她的脸。
歌声爬到最强的高音后,停止了。
女歌手好像也有了耿林一样感伤难过却沉溺其中的心情,在上首歌过后的安静中操过一把吉他,坐下,什么都没说,便用英语开始唱一首歌。
女歌手低头唱着,长发像没拉到尽头的帷幕,把女歌手的面庞隐在一片虚幻中。耿林被女歌手唱的这首歌吸引了。他听不太懂歌词,偶尔明白的几个单词让他知道这是首跟爱情有关的歌曲。但这首歌的曲调以及这曲调所营造的氛围深深地感染了他。他好像通过音乐已经理解了它,又通过对它的理解明白了自己。他忘记了喝酒,忘记了周围人说话的声音,听啊听啊,仿佛这歌声把他和女歌手带离了这里,到了海上,远离了生活苦恼和忧伤,只有阳光慷慨的笼罩……
女歌手唱完了。她放下吉他,朝吧台走来。耿林一直在看她。他喝得已经不少,但还能分辨,她并不好看,所以才用头发遮掩。女歌手要了一杯橙汁,耿林的位子离吧台很近,拉拉女歌手的衣裳,像一个小男孩儿一样认真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