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年6月10日
将近6年不写日记了(这是多么令人不快和失望的6年啊!)现在又重新拾起来,还真有些奇怪呢。我本不必再这么做,尤其是放弃了这么久后,但强烈的感情就像旋风一样猛烈地席卷我的心灵。痛苦与快乐并存,使我备受折磨。有时我都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承载不了这么多了,它就要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而我则不堪重负,摔倒在地,让所有人猜想:这个可怜的少女怎么了?是什么让她在如花的年龄就此凋谢了?我有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要袒露心扉,把我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和欲念都说出来,那么就可以如释重负了。但是,天哪,没有人,没有任何人可以做我的倾听者,我找不到一个可以倾吐秘密的人。
我恋爱了。天啊,我陷入情网了。我满脑子都是他,整天都想跟他单独相处,梦里也尽是他的身影。不论我走到哪里,我都能看到他矫捷的身影,英俊的面容,还有那双充满柔情的棕色眼眸。我能听得到他温柔低沉的声音,感觉到他在看着我。这一切让我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我多想终其一生,陪他白头到老,而他好像并不知道我已为他神魂颠倒。
啊!我都说出来了,把我的秘密付诸笔端了。可这并没有给我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就是在日记里,我也得小心翼翼,不敢写出他的名字,更不敢透露他的身份。命运把我们聚在了一起,就像盖茨凯尔夫人的小说中的恋人一样,我多想写下他的名字,哪怕只是首字母也好啊,这样我就可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玩味,可是我不敢,唯恐落到什么人手里去了。我就叫他X吧。甜心X,最最亲爱的X,我全身心地爱着你。这些措辞看起来多么老套噢,比起心中的热望与激情,语言是多么苍白无力!
不再写了,这么做只会让我心情更加憋闷。我袒露了自己的心扉,这么做了。
但心情一点也没有放松。
1871年6月12日
我的生活,我是指表面上的,还像我上次合上日记时那么平淡无奈,没有变化。我现在22岁了。气象室里那件令人震惊的事件和菲茨洛伊那令人恐怖的死亡对我影响至深。我总觉得这事我也难辞其咎,我们的面谈伤了他。为此,我的健康急速下滑,我垮掉了。几个星期来接连不断地痉挛,我食欲全无,瘦弱苍白,连紧身胸衣也不需要了(虽然我并不想出去逛,绝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我也不再去教堂了,成了个无神论者。这让妈妈甚为苦恼,她不停地催我去参加礼拜,又为我祈祷,希望我能追随上帝的恩典。我第一次为拒绝坚信礼而跟她发生争吵时,她气得掉下泪来,她让我说出缘由,而我忘乎所以,大声嚷嚷,说我不相信三位一体,不要洗礼,更不相信上帝的存在。她当时被我吓得哑口无言,急转身回房大哭去了,我想她觉得我们家现在出了两个无神论者,另一个当然就是爸爸了。
我从没向她吐露我向无神论的转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对爸爸的感觉。我总怀疑在《乘小猎犬号环球航行》中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许就在大火之夜这个想法使我坚信他因做了什么错事而内疚,那种感觉使他脾气古怪,也越来越痛苦。当看到爸爸对菲茨洛伊之死的反应时,我的疑虑更加深了;他似乎不觉得伤心,而好像卸下了一副重担似的。葬礼一结束我就看到赫胥黎先生拍了拍他的背,并偷听到赫胥黎说:好的,整个悲剧告一段落了,我也不用再付薪水给那个气象员了。我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残忍的一句话。
有一段时间我不愿意说话。查普曼医生说我是精神疲劳。于是我被送往欧洲大陆,希望换个环境能有助于我的康复,因为那时我已经病得很重了。自然,就像我以前提到的,我不能说出我病倒的真正原因那就是,我开始怀疑爸爸并不是我们平常所见的那么一个人。我去了德国,住在巴登巴登。那里清新的山谷之气和辅以治疗的山泉水使我的心渐渐地恢复了宁静。我在那儿呆了将近3个月,直到乔治来把我接回唐豪斯,大家为我的回家而欢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帕斯洛最为感动,几乎流下泪来),我也装作一副享受的样子。在国外的时候,我已经做了一个决定,并且告诉了我的家人:我要重新开始,不再用莉齐这个名字,取而代之的是贝西。他们对此有些困惑,也花了一些时间来适应我的决定。佣人们是最先叫我的新名字的,然后是妈妈和我的兄弟们,最后是艾蒂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