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杰刘广告公司的代表基思·耶茨-布朗,心里又紧张又着急,因为纪录片《汽车城》没有一个分镜头剧本就在进行拍摄了。
“一定要有剧本,”一两天前,耶茨-布朗从纽约打来电话,向巴巴拉·扎勒斯基提出了抗议。“如果没有剧本,我们怎么能从这儿来保护客户的利益,提建议呢?”
当时巴巴拉在底特律,心里真想对广告业务部监察说,这计划说什么也用不着麦迪逊街来插手。一插手,正在摄制的这部如实反映、一针见血的电影,就会变成中看不中吃、无害也无益的大杂烩了。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口,只是把导演韦斯·格罗佩蒂的意见重复了一遍。格罗佩蒂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声望极好,足以使他的观点得到重视。
“你把一大堆废话写在纸上,也抓不住底特律内城的气氛,因为我们现在还不了解那是什么种气氛,”格罗佩蒂曾经这么说过。“我们就是带着这一套顶呱呱的摄影机和录音机,到这儿来找出个眉目的。”
那导演,一脸胡子,身材短小,看上去活象一只毛茸茸的麻雀。头上老是戴着一顶黑色贝雷帽。他听到人家的话往往充耳不闻,但是眼里一见形象,顿时怦然心动。他接着说:“我要内城里的爷们、娘们、哥们告诉我们,他们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我们这批臭要饭的是怎么看的。那指的是他们的憎恶、希望、挫折、欢乐,连同他们是怎样呼吸的,吃饭的,睡觉的,私通的,流血流汗的,还有他们看到的是什么,闻到的是什么。我要把这一切都拍到电影里——他们的嘴脸,声音,不是排演出来的一切的一切。说到语言嘛,我们不妨让那种废话扯到哪里就哪里。说不定我会踢几个人的屁股,惹他们发火,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开口讲话,趁他们讲话时,我就让摄影机象婊子瞟人那样瞟来瞟去地打转,对底特律嘛,他们怎样看,我们就怎样看,借内城的眼睛来看底特律。”
这倒也顶事,巴巴拉对耶茨-布朗打包票说。
格罗佩蒂用的是拍摄“真实电影”①的技巧,他带着一只手提摄影机和极少几件可以叫人分心的道具,同手下一组人跑遍内城,说服人家在影片上坦率、随便、有时候是感人肺腑地说话。巴巴拉通常跟随摄影队一起出去,她知道格罗佩蒂的天才多少是在于他有本领选择镜头,还有本领让选中拍摄的那些人分心,不去顾到镜头和灯光正对着他们。谁也不知道这矮个子导演在人家的耳朵里嘁嘁喳喳讲了些什么,人家才开口说话的;有时候,他会连续好几分钟,说着悄悄话。这却引起了人家种种反应:高兴,蔑视,亲善,反对,愠怒,无礼,警觉,气愤,有一次还怒火中烧——这是一个话说得滔滔不绝的年轻黑人激进分子发出来的。
①当代资产阶级电影艺术的一个流派。
格罗佩蒂一看准反应来了,顿时跳到后面,摄影机早已在导演暗示下摇动了,整个面部表情和脱口而出的话就此抓住。此后,格罗佩蒂无限耐心,把这过程再重复一遍,直到他得到了他一心追求的东西——个性的一瞥,虽然有好的有坏的,有可爱的有野蛮的,但都是重要的和真实的,而且也没有访问者笨拙的干扰。
巴巴拉早已看过拍好的样片和毛样,心头非常兴奋。在摄影艺术上,大有卡什①人像照的质量和深度,再加上格罗佩蒂象变戏法那样配上的扣人心弦的生动性。
①当代加拿大籍摄影师,以拍摄人像照著名。
“既然我们把这部影片叫做《汽车城》,”基思·耶茨-布朗一听到巴巴拉讲了这一切情况,就发表意见说,“也许你应当让格罗佩蒂弄弄明白,影片上既要有人,也要有汽车,我们指望在银幕上看到几辆,最好是我们客户的汽车。”
巴巴拉感到广告公司监察正在重新考虑,要不要撤销赋予她的全权。但是,他也会知道,不管拍摄什么电影,都必须有人绝对负责。除非奥杰刘公司把她调职或者解职,她就是这么个负责人。
她向耶茨-布朗保证说:“影片里会有汽车的——客户的汽车。我们虽不重点拍摄汽车,但也不藏掉,这样,大多数人一看,就会认出是什么样的汽车。”她接着又描述了一下在汽车公司装配厂里的拍摄情况,特别着重讲到内城困难户招雇计划,还有那个罗利·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