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长的一辆黑色敞篷车放慢了速度,向左一拐,就在历经风吹雨打的石柱中间,平平稳稳地驶入汉克·克赖泽尔的大角住宅那弯弯曲曲的一条铺就的汽车道。
克赖泽尔那个穿制服的司机,在驾驶汽车。在他的背后,富丽堂皇的车厢里,坐着克赖泽尔和他的客人特伦顿夫妇。车厢里面竟还有个酒吧柜台。
车子一路开去,零件制造商就在酒吧柜台上斟酒饷客。
这是七月最后一周的一个傍晚。
他们早已吃过晚饭,地点是在闹市区的底特律体育俱乐部。特伦顿夫妇正是在那儿同克赖泽尔碰头的,席面上还有一位漂亮的姑娘,眼睛水灵灵的,说话带法国口音,克赖泽尔介绍时只说她叫佐埃。他又补上一句,他最近开设的出口联络处,就是由她负责的。
佐埃倒是个惹人喜爱的伴儿。吃过饭,她就告辞了。她走后,在汉克·克赖泽尔的建议下,亚当和埃莉卡把自己的汽车留在闹市区,陪他回家了。
今天晚上的安排,早在亚当到汉克·克赖泽尔的湖边别墅度周末那回,就有了端倪。别墅聚会过后,零件制造商如约打电话给亚当,他们商定了会面的日子。把埃莉卡也请进在内,这叫亚当一开头禁不住紧张,他但愿克赖泽尔不至于详细提到别墅周末聚会,更不要特别提到罗韦娜。亚当想起罗韦娜,仿佛还在眼前一般,但是,跟她的那段关系已成往事,一个人做事总要慎重,也要识时务,所以还是由它成为往事的好。其实他倒用不着发愁。汉克·克赖泽尔是考虑周到的;他们谈的都是其他事情,底特律狮队①下一季节胜败如何啦,市政府里最近的一件丑闻啦,后来还谈到“参星”,车上的有些零件,目前克赖泽尔的公司正在大量制造。隔了一会儿,亚当总算放下了心,不过他还是禁不住纳闷,不知汉克·克赖泽尔对他究竟有什么企求。
①是底特律市一级的橄榄球队。
克赖泽尔是有企图的,这他拿得稳,因为布雷特·迪洛桑多跟他这么讲过。今晚本来也邀请了布雷特和巴巴拉,可是他们都来不了——巴巴拉正忙于工作;布雷特嘛,不久要上西海岸,有些该办的事先要了结一下。不过,布雷特在昨天就透露了风声:“汉克跟我讲过他要提出什么要求。但愿你能出点力,因为这决不是仅仅你我的事。”那种神秘的样子,不由亚当不恼火,但是,布雷特却不肯再说什么。
这时,敞篷车在克赖泽尔那幢爬满常春藤的广厦前面停下了,亚当猜想他不久就会知道。
司机走过来打开车门,扶着埃莉卡下车。埃莉卡和亚当走在主人前面,到了附近的一片草地上,背对着那幢偌大的房子,一起站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
那幽雅的花园里,一片草地轧得平坦,大小树木修剪得齐齐整整,在在显出都有专人管理。花园一路向下倾斜,直抵湖滨大道的条条寂静林径,除了难得有车辆来往以外,在这条道上,放眼望去。圣克莱湖倒是一览无遗。
目前圣克莱湖依然看得见,只是模模糊糊罢了;一道白浪勾出了湖边,离岸远处,湖上货轮灯光忽隐忽现。近处,一条迟到的帆船,开着装在舷外的马达,赶着回家,直向大角游艇俱乐部的停泊处驶去。
“真美,”埃莉卡说,“不过,往常我来到大角,总是认为这儿并不真是底特律的一角。”
“要是你住在这儿,”汉克·克赖泽尔回答说,“你就会知道是底特律的一角了。我们中间很多人还带着汽油味呢。或者说,我们的指甲里一度有过油腻。”
亚当阴阳怪气说:“多数大角人的指甲已经干净好久了。”不过,他知道克赖泽尔指的是什么。大角,一共有五个,都是豪富人家独霸一方的采邑和世袭的飞地,同大底特律的其他地区一样,也是汽车世界的一角。亨利·福特二世住在大角庄的大街那头,其他一些福特家族,有如菜肴里洒上的厚味调味品,散居在左右一带。其他汽车公司的资产也在这里,有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和通用汽车公司的产业,也有汽车工业供应商的财产:老一点的名人如费希尔、安德森、沃尔森、马伦,新一点的象克赖泽尔。当今那批财神老爷在一些门阀森严的俱乐部里饮酒作乐——首屈一指的是那个闹声震天、热气蒸人的乡下俱乐部,申请入会的名单长得望不到头,一个新的年轻申请人,要没有家庭关系,活到老也休想成为会员。尽管门阀森严,大角也不失为一个好客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少数几个靠薪水为生的汽车界经理,不爱那个经理更为集中的布卢姆菲尔德山,反而看中了这一带的“家庭”风光,在此安家落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