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元年【注】六月五日深夜,稻村崎公寓大楼五楼五○二室,正在举行松村贤策的通宵守灵仪式。
【注】公元一九八九年。
遗孀富子穿着丧服,与最后一名吊唁者寒暄着。富子的母亲已亡故,姐姐因为要照顾四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无法抽身前来帮忙。远道而来的夫家亲戚则已回旅馆休息。
最后的吊唁者名叫织田,他是松村的上司。松村生前曾得到他的关照,尤其是患了严重的神经衰弱之后,似乎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织田是名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高大魁梧,戴眼镜,圆鼻厚唇。此刻,他伸出粉红色的大舌头滋滋滋地舔着嘴唇,眼睛透过镜片紧紧盯着端坐在坐垫上的富子的大腿。
因为穿了和服,富子的大腿没有外露,对这种色迷迷的目光倒不用太过介意。但在丈夫的棺木前,只有两人相向而坐,仍给富子带来几分不快。要是有孩子的话,或许能救自己一把。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有孩子之前,丈夫就撒手归西了。
此时正值雨季,外面从早到晚都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富子知道男性对于穿着丧服的寡妇抱着怎样的想法,所以希望他早点回去。身体的疲累已达到极限,她很想铺好被褥躺下休息,也想独自痛哭一场。
但织田似乎还没有回去的意思,反复唠叨着“今后我会尽力照顾你”之类的话,赖着不走。
“松村君究竟是从哪一层楼跳下去的?搞清楚了没有?”
“还没有。”富子答道。
“还没有搞清楚?”织田大吼,“这是怎么回事呀!”
“真的还没有搞清楚,但我一定会查清的!在查清楚之前,我绝不离开这里。”
“哦,是吗?”
“我下定决心彻查到底。真相不白,先夫死不瞑目呀!”
“嗯,那就这样吧。”织田用施恩的口气说道,“我的下属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你一个人调查,能力毕竟有限呀。我带来的人正在楼下,只要我打个电话,几个年轻的小伙子马上就来。”
富子对织田所说的话极为反感。丈夫生前大概也听过同样的话吧。
“不,我想一个人先做调查。实在不行的话,再请您帮忙。”
“哦,一个人行吗?”织田一边大笑,一边盯着富子的眼睛。
“嗯,一定没问题的。我一定会给先夫讨一个公道。”富子说道,“不过,今天我很累了。”
“一个人处理太辛苦啦,你预备怎么做呢?不如我派一个下属来帮你吧。”织田赶忙说道。
“不,我真的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了……”
“夫人……”在出声的同时,织田的手伸向富子的大腿。
“你想干什么?!我要叫人了!”富子实在忍受不下去了,突然呼喊起来,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甩开织田的手,将身子侧向一边。
织田好像吓了一跳,上身赶紧后退。沉默片刻,他豪爽地笑起来:“哈哈,你误会啦。你太敏感了,会被人笑话的。”他用轻蔑的目光看看富子,又说道:“你的丈夫去世了,我跟你也很久没有见面了,所以才赶来拜祭……”
“请您回去吧!拜托了!”
“我这就走。夫人你真的是误会了。”织田说罢起身,哈哈大笑,略显疲惫地走向玄关。看到一向明哲保身的织田这副嘴脸,富子从心底涌出愤怒。丈夫在他手下做事,怪不得会神经衰弱。
织田终于走出玄关,走廊响起了脚步声。富子十分恼火,气得全身发抖。在到处散布着坐垫的房间里,她又坐了约十分钟。外面不再传来雨声,雨似乎已停。
是不是有了孩子就好了呢?她又不自觉地想起这个问题来了。因为还年轻,或许还是没有孩子好吧?她这样自问自答。别人已身处绝境,却还要穷追猛打,真是太过分了。以为自己不仅能任意使唤手下,甚至连他们的妻子也想任意地摆布——为什么社会上到处都是这种嚣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