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小魔鬼的声音!
以后再也不这样干了,多么丢脸!为争公道的时候,打得多么有力气,打输打赢都是光荣的;为几张香烟画打的时候,头和豆腐一样软,而且心里何等的难过!况且事后一打听,原来是小魔鬼先说:王牛儿的姐姐长得象只小老鼠,王牛儿才反口说他父亲象大洋狗。
“小坡!”后来又有一个小魔鬼捧着一把各色的花蛤壳:“你和李三羊打,”
小坡没等他说完,手遮着眼睛就跑开了。
我们往回说吧。小坡进了校门正问看门的老印度,在新年的时候吃了什么好东西,听了什么好笑话。背后来了个小妞儿,拉了他一把。回头一看,原来是同班的小英。她满脸是泪,连脑门上都是泪珠,不晓得她怎么会叫眼泪往上流。“怎么了?小英!”
小英还是不住的抽搭,嘴唇张了几次,吃进去许多大咸泪珠,可是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小英;别哭,吃多了眼泪可就吃不下饭去了!”小坡常见妹妹仙坡闹脾气哭喊的时候,便吃不下饭去,所以知道吃眼泪是有碍于饮食的。
小英果然停住哭声,似乎是怕吃不了饭。她委委屈屈的说:“他打我!”
“谁?”小坡问,心中很替小英难过。
“张秃子!打我这儿!”小英的手在空中随便指了一指。
小坡看了看小英的身上,并没有被打的痕迹。或者张秃子打人是不留痕迹的,也未可知。反正小英的眼泪是真的,一定是受了委屈。
“他还抢去一只小船,张秃子!”小英说。
小坡有点发糊涂:还是那只小船叫张秃子呢?还是张秃子抢去小船?
“小船?”他问。
“纸折的小船,张秃子!”
小坡决定了:这一定是张秃子(人),抢去张秃子(小船)。
“你去告诉了先生没有?”
“没有!”这时小英的泪已干了,可是用小指头在眼睛上抹了两个黑圈。
“好啦,小英,我去找张秃子把小船要回来。”小坡说着,撩起老印度的裙子给小英擦了擦脸。老印度因为开学,刚换上一条新裙子,瞪了小坡一眼。
“要回小船还不行!”小英说。
“怎么?”
“你得打他!他打了我这儿,张秃子!”小英的手指又在空中指了一指。
“小英,他要是认错儿,就不用打他了。”小坡的态度很和平。
“非打他不可!张秃子!”
小姑娘们真不好惹!小坡还记得:有一回妹妹仙坡说,拉车的老牛故意瞪了她一眼,非叫他去打牛不可。你说,万一老牛真有意打架,还有小坡的好处吗?经过长时间的辩论,不行,妹妹是“一把儿死拿”,一点儿不退步。最后小坡急中生智,在石板上画了只老牛,叫妹妹自己去打,算是把这斗牛的危险躲过去了。
“好啦,小英,咱们先上教室去吧。”
小英和小坡刚进了讲堂,迎面正好遇见张秃子。张秃子一看小坡拉着小英的手,早明白了其中的故典儿,没等小坡开口,他便说了:
“操场的树后面见哪,小坡!”
“什么时候?”小坡问。
“现在就走!你敢不敢?”张秃子的话有些刺耳。“你先去,等我把衣裳脱了。”小坡穿着雪白的新制服,不敢弄脏。脱了上身,挂在椅子上,然后从书袋中掏出红绸宝贝,围在腰间,既壮威风,又省得脏了裤子。
“小英,你看我一围上这个宝贝,立刻就比张秃子还高了许多,是不是?”
“真的!”小英一看小坡预备到战场去,拍着两只小手,连话也说不出了。
大树底下,除张秃子与小坡之外,还有几个参观的,都穿着新制服,坐在地上看热闹。
由树叶透进的阳光,斑斑点点射在张秃子的秃头上,好象个带斑点的倭瓜,黄腊腊儿的带着些绿影儿。张秃子虽然头发不多,力气可是不小。论他的身量,也比小坡高好些;胳臂腿儿也全筋是筋,骨是骨的,有把子笨劲。
可是小坡一点没把这个倭瓜脑袋的混小子放在心里。他手插在腰间,说:
“张秃子,赶快把小英的小船交回去!再待一会儿,可就太晚了!”
张秃子把那只小纸船放在树根下的青苔上,然后紧了紧裤带,又摸了摸秃脑袋,又咽了口气,又舔了舔嘴唇,又指了指青苔上的小纸船,又看了看旁边坐着的参观者,又捏了捏鼻子,这才说:
“打呀!不用费话,你打胜,小船是小英的;你打败,小船归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