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徐庆听了,遂辞别江花,与杨濂离了太平村,渡过长江,来到镇江府地界。徐庆道:“他们动身未久,或在此地游玩。我们且在此住上几天,把城外四乡、金山等处寻来。城关上悬着年貌形图,我想他们不在城中。”小舫道:“徐兄所见甚是。”二人就在客寓中住下。
且说徐鸣皋果然尚在此间。自从那日同了狄洪道、罗季芳、王能、李武离了吴山,一路回转扬州,到得家门,却是黄昏时候。众人走入里面,江梦笔接着,同至书房坐下。狄洪道师徒三人与梦笔见礼,问名已毕,问起姑苏打擂情由,鸣皋又说一遍。梦笔向狄洪道致谢道:“小弟自庆哥说及大哥二哥被困,虽有慕容兄往救,心上放不下来。幸得仁兄仗义多情!”鸣皋问起徐庆、一枝梅何往,梦笔道:“徐庆回转九龙山,一枝梅姑苏去了。只得那一日李文孝被人射死,箭上有个‘徐’字,或者就是徐庆所为。他疑是二哥,又到扬州府告你。差役到来提人,被我骂了一顿。如今官司倒不打紧,虽是画影图形,悬赏拿捉,不过具文而已,并不严急。只是这李家十分用心,差了七八个家丁,终日在村庄前后穿梭也似的侦探。二哥须要商量个常便才好。”鸣皋道:“我本欲周游四海,况且自小来到江南,那广东的亲旅久疏,原欲去探望他们。如今趁此机会,同着众位弟兄出去游玩,躲过几时,免得冤冤相报。”便对众人说道:“我们从镇江到金陵,由九江过安徽、江西,一路游山玩水,顺便访问高人奇士。入广东,那里有多少名胜。不知众位兄长意下如何?”众人齐声道好。鸣皋遂到里面,叮嘱了妻子一番闲话。
当夜已过,便到来朝。众人起身,梳洗已毕,鸣皋便把家事托付了江花,众兄弟随即动身。幸得李家未曾知觉。一路来到镇江,就在城外逆旅住了下来。到了黄昏时候,众兄弟正在楼上饮酒,欢呼畅饮,忽听得间壁一家人家,在那里悲悲切切的啼哭。罗季芳听得不耐烦起来,便敲着桌子骂道:“那个王八,哜哜嘈嘈的只管哭?老子饮酒都不安逸!”鸣皋道:“匹夫,又要发呆闹事了!”那小二上前陪着笑脸道:“爷们休怪,这是间壁一家人家,他们夫妇二人,年近花甲,膝下无儿,单生一个女儿,名叫林兰英,今年只得一十八岁。生得聪明伶俐,绝世姿容。描龙绣凤,做得好一手针凿。他的绣花,比别的价多一倍,又快又好。每日刺了二钱多银子,孝养双亲。他的父亲害病,许下愿心。后来病体全愈,母亲陪着他到金山寺进香完愿。那知到了里面观音殿上,转眼间却不见了。那老婆子向和尚问时,反被这贼秃打了一顿,赶下山来。如今一月有余,杏无信息,不知存亡生死。那二老无人赡养,又饥饿,又记念女儿,所以在彼啼哭,却惊动了爷们。”鸣皋道:“原来如此,这也何妨。只是那二老实在可怜。”便向身边摸出一锭十两银子,交与小二,道:“相烦你将去赠与他家,暂且过用。”小二连忙答应道:“这位徐大爷真是软心肠的好人。”笑嘻嘻拿了银子过去。
不多时,小二同了林家老夫妇到来相谢。那开客寓店主人,叫做张善仁,也跟上楼来,道:“这林达山夫妇二个被那贼秃取去女儿,不饿死,也要哭死。徐大爷真个天大好事也。”那达山夫妻叩头拜谢。鸣皋还个礼,叫他们一同坐下。林老儿把前情又细细说了一遍。鸣皋道:“你女儿莫非被妖怪摄去了?那金山寺乃坐香门头,是个敕赐的丛林,岂有骗匿人家闺女?”张善仁道:“徐大爷有所不知。如今的金山寺,不比从前了。自从去年来了一个和尚,说是宁王的替身,把以前当家方丈,尽行驱逐了出去。把房屋重新改造得十分华丽,竟像王宫样子,一切规模,尽皆更换。寺内舞刀弄棍,仿着少林寺的式样。那方丈和尚原是少林寺出身,宁王封他智圣禅师,自号非非和尚。他的本领,天下无对。有十八般工夫,拔山举鼎,刀枪不入。寺内共有千余僧人,个个精强力壮,如强盗一般。那监寺、监院、首座、维那、知客等师父,皆有万夫不当之勇。靠了宁王之势,妄自尊大,就自镇江府县文武官员,那个不去奉承他!近来百里之内,往往不见女子,那丹徒、丹阳、金坛、溧阳四县里的状子,如山一般堆积,从无一件破过案的。人多疑心他寺内所为,只是无人眼见,没有凭据,不过猜疑罢了。如今林达山的女儿兰英小姐,却是明明白白的他们藏匿过了,林老儿到县里府里告过几次,只是不准,把状子丢将下来。徐大爷,这二个老夫妇靠这女儿过活,且要他顶替半子香烟,如今被他们取去,早晚二命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