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中国年度散文诗（全文在线阅读） > 烟雨绍兴[组章]
冀卫军
乌篷船
一叶叶乌篷船在烟雨里徜徉，仿佛从远古走来。
吱呀吱呀的桨橹声，如泣如诉，一成不变，翻唱着光阴的故事……
一幅水墨江南画卷徐徐打开，行则轻快，泊则娴雅，斯人已去，游人如织。
千里迢迢，我来了，踏寻着远去的蛩音。你却躲在一片空蒙和氤氲里，一声不吱。
唯有隔雾凝望，相拥而泣，沉陷于点点的旧时光。
哪些过往的欢乐和童趣，牵引着憧憬的目光和胀痛的想象，渐行渐远，成为一种符号或印记，被时光高价收藏，待价而沽，留下一行行文字和一部部典籍，被反复地复制和叫卖，挣扎着去复原一段岁月，还原一个远去的时代……
絮絮叨叨的灯火，打开了一段尘封的记忆，沿着一张纸渐渐复活，打量着满眼的繁华和祥和，面带微笑和冷峻。
惆怅和迷茫在水珠上翻滚，欢笑携虔诚笼罩着小河，在此起彼伏的喧嚣与泪水中稀释，分泌出一丝淡淡的神圣和敬仰。
斯人已去，青石板路沿袭着逆来顺受的本性，一言不发。乌篷船影影绰绰，恍若隔世，传承着一座城的历史和荣耀，传唱着一个人的故事和传奇……
鲁迅故居
举目远眺，粉墙黛瓦，小桥流水，青石幽巷，灯红酒绿，纵横交织，扑面而来，恰逢一年菊黄蟹肥时。
水乡绍兴，丰泽佳境，孕育着一拨一拨的人，生发出一种秉性，造就出一种气质，锤炼出一种精神，启迪着一个民族，激荡着一个时代。
穿过两千余年的时光隧道，历经岁月沧桑的洗礼，你一直躲在沉浮兴衰拐角的绍兴，若隐若现，一言不发，静观如烟过客，来来去去。
我奔你而来，百草园和三味书屋还在原地静静守望和回味——那些如烟的青葱岁月和童趣欢乐，母亲还倚在老台门口寻觅你的身影，闰土还在鲁镇翘盼着你的故事，小伙伴还在小河里等你捉鱼捕虾，孔乙己还梦想着再当众炫耀一次回字的四种写法……你却吝啬得只留下刚毅、冷峻、深邃的时代剪影，把一腔大爱和力量给了大地，给了天空，给了历史，给了今天，还有未来。
千年风韵和时光灰烬，已任凭雨打风吹去。百岁流年和惊世魂魄，仍独自泾清渭浊立。
一个人，承载着一座城的辉煌，延续着一座城的未来。一种精神，擎起了一个民族的脊梁，拓展着一个生命的长度，凸显了一个生命的价值。
沈园
默念出这两个字，就有一种锥心的痛：千帆过尽皆成烟云，万丈红尘难逃过客。
世界如此辽阔、丰饶和寂寞，竟吝啬到没有一方净土供爱情栖息和生养？
如织的游人，偷窥的猎奇和轻佻的说笑，惊扰了一方时空的寂静和一个灵魂的安息，加重了一个园子的悲怆和沉疴。从天而降的细雨，可是他们落下的经年叹息？
一些倒背如流，或妇孺皆知的轶事，已没有人能站出来指证和认领了，任由一拨拨前赴后继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篡改、复制、续写和讹传，企图用一些浅薄和媚俗来换取梦想中的生活。
园子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园子里的树还在，花在开，鸟在叫，鱼在游……不管是触景生情，还是枉自嗟叹，一切都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历史的真实和细节已无法一一复原和彩排。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是非恩怨、飞短流长，到头来，终不过是惊鸿一瞥，一个无解之谜。
一阵风过后，眼前的些许喧嚣和繁华就会片甲不留，无影无踪，消遁在岁月的长河里，化身为一池荷，一株树，一棵草，在荣枯之间周而复始，逾越千年。
世界所有的残破，缺憾，惨烈，悲剧，都是上苍给予千古流传设置的一个伏笔，也是馈赠给艺术的专属宠儿。于凡夫俗子来言，则是一道坎，一种摧残，一份煎熬，甚至是一股深仇大恨，一次灭顶之灾。
一阕《钗头凤》，一段未了情，一腔千古恨。一出悲剧的人生，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成就了一段刻骨铭心、千古流芳的佳话。一截短墙，一个故事，寄托和支撑着一个园子的兴衰，把一段原本凄美的爱情描摹得惊天动地，荡气回肠，心神往之……
（原载《文艺报》2016年4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