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头等机舱人很少,连喝水翻杂志的声音都听得太过清晰。
“最近还算顺利?没受太大的冲击吧?”路倩仿佛不经心地随口问起。
“不好不坏,凑合。”周然用相同的语气淡淡地回答。
“按你一向的标准,那就是非常好了。”路倩啜一口红茶,“只是最新的名单里没你们,有一点点可惜。”
周然扭头看着舷窗外急掠而过的云层,直到他可以确定自己唇边那抹很淡的讥诮已经完全消失,才转头看向她:“没关系。做生意与交朋友差不多,随缘就好,强求不得。”
路倩低声笑,引来一对老人的回头关注。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不在乎。你至少还有两条后路呢,就算再拖上三年五载,对你也没更多影响不是?”
周然默认。
“周然,你最令人佩服的一点就是,你永远给自己留足后路。”
周然又看向舷窗外。飞机已经穿过了云层,窗外只乌沉沉的一片。
“我也曾有过没有后路的时候。那种滋味不好受,而我一向主张善待自己,所以能免则免了。”很久以后,周然说。
路倩轻笑一下:“也没见你多难受,很快就找到另一条路了嘛。”
周然抽出座椅上的杂志,摆明了不想与她继续交谈。
路倩打开座位前的电视,戴上耳机前说:“尊夫人最近气色不错。她已经多年没工作过了是吧,又放弃了本行,我看她适应得很快。”
周然终于看向了她。
“对了,她那新公司的老板与她以前是同行。真巧,是不是?”
“你跟她很熟吗?”
路倩一点也没搞混“她”和“他”:“算不上熟,做头发时偶尔碰见个一两次,上回在X大见到她,一起喝了杯咖啡而已。”
“你说谁?”周然疑心他们讲的不是同一回事了。
“当然是令夫人林女士。”
“什么时候?”周然心中浮起一些凌乱的念头。
“好几个月了,应该是去年年末或者今年年初。你不知道?她出远门都不向你报备呵。”路倩的口气里掩不住想看好戏的兴灾乐祸。
周然又不说什么了。他与路倩自少年时代就开始交往,认识了那么久,分手后也难免在商场上偶尔打个交道。虽然两人最后不欢而散,但说到互相了解,绝对是一人只需要说半句话,对方就可以将另半句补上。
路倩知周然不会再提问,主动为他答疑:“大概是快过农历小年的那几天,敝公司与我们的母校有个合作,我亲自去洽谈,在校园里见到了令夫人,她正在参观科技馆。本来我以为看错了,直到她在你当年英姿勃勃的照片前面发了很久的呆,才确认了。后来我们坐下来喝了杯咖啡。她说有位朋友请她过来看电影首映式。我说,你突然改喝咖啡的习惯,是被令夫人影响的吗?你以前可决不会受别人影响啊。”路倩一口气说完整段话。
“谢了,路倩。”周然答非所问。
“别客气。”路倩戴上耳机,安心地继续看电影。
周然继续翻杂志,脸上平静无波。他的心里当然没有表面那样平静。
在他的记忆里,晓维只去过X市一次。他带着她一起,陪她看了几处风景名胜和自己的学校。晚上唐元夫妇请他俩吃饭,晓维与李蓝相处很好。如果晓维在X市有什么朋友的话,那就应该是李蓝了。
年初时晓维似乎说过她想到外地去看一位朋友。当时他在国外,而且晓维的行程只有两天,她含含糊糊没说明白她要去哪里,周然也就没多问。既然晓维几乎从不过问他的去向,他觉得他也该给晓维足够的空间。原来晓维来到了这里。
于是周然也隐约地明白,为何突然之间晓维就提出了离婚。他与林晓维处得这样不死不活已经有好几年的时间,他习惯了,他一直以为晓维也习惯了。
事情也许是李蓝对晓维讲的,在X市那个圈子里,他的事瞒不住李蓝;也许是路倩对晓维讲的,这些年的路倩,很喜欢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但知道是谁讲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周然心烦意乱。如果当初他就有所察觉,情况会比现在更好一些吗?
出了机场,果然如晓维在电话里所讲的那样,雨下得不小。好在机场有伞出售,周然淋得微湿才找到自己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