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董师爷白净脸皮气成了紫猪肝,戳着指头骂道,“你这兵痞子,也敢太岁头上动土。”
校官伸手又掴了董师爷一巴掌,狞笑着说道:
“你敢骂我兵痞子?我倒要看一看,你是何方太岁,来人!”
“到!”
立时,路边窜出五六个锦衣卫兵士。
“把这太岁给我拿了!”
校官手一挥,几个兵士如狼似虎扑抢上来。
“慢着!”
随着一声厉喝,只见护卫在李延轿子跟前的一身短衣布褂打扮的壮汉走到校官跟前,抱拳一揖说道:“兄弟不要误会,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校官盯着壮汉,疑惑问道:“你们是哪里的?”
壮汉从杀在腰间的宽布带里抠出一个腰牌,递给校官说:“请兄弟过目。”
校官接过一看,那腰牌上写着:
两广总督行辕护卫亲兵校官李武
“你就是李武?”校官问。
“在下正是。”
“听说两广总督行辕驻扎在广西庆远剿匪,你为何跑来这里?”
“我有公干在身。”
“既是公干,为何不穿军服?”
“老兄倒像是审案子的。”
李武把校官拉到一边,把自己的公差大致述说一遍,校官朝仍在轿子里坐着的李延扫了一眼,低声问道:“他就是卸任总督李大人?”
李武点点头:“正是。”
校官便趋身过去,朝李延打了一揖,说道:“锦衣卫衡山卫所把总姜风拜见李大人。”
李延微微颔首,抬手招了招,说道:“近前说话。”
姜风走近轿门,李延问他:“你为何要拦我轿子?”
姜风答道:“回李大人,明日有钦差上山进香,卑职奉命清道。”
“钦差进香?哪个钦差?”
“听说是京城大内来的一位章公公,奉圣命来衡山拜香,为皇上祈福。”
“啊,有这等事。”李延略一沉思,又问:“这位章公公今在何处?”
“听说今日到衡州,明日一早上山。”
“如此说来,明日就得封山了?”
“正是,” 姜风指了指曲折而上的苍茫山道,说道,“现在就封山了,各条路口上都有人把守。”
“这么说来,我慕名而来,现在只能扫兴而归。”
李延说罢踱下轿来,伸展了一下坐僵的身躯。他毕竟久居高位,尽管卸了官袍,但举手投足仍还有一股大官派头。姜风也是见风使舵之人,这时便用巴结的口气跟在李延身后说道:“卑职奉命封山清道,办的也是钦差,但李大人毕竟是官身之人,不算闲杂人等。你照旧游山就是,只是明日若碰上章公公的拜香队伍,稍稍回避些个。”
尽管李延心中有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但姜风毕竟给了他台阶,让他面子上还过得去。他当即喊过董师爷吩咐:“你给这帮弟兄们拿点银子,折算我李某请他们喝顿酒。”
董师爷刚刚遭到羞辱,心里还有气,回到自己轿子里拿出一锭十两的纹银,拍到姜风手上,悻悻说道:“兵爷,往后做事,别把眼珠子搭在脚背上。”
姜风咧嘴一笑,答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是常有的事,还望董师爷原谅这一遭。”
说话间,已是金乌西坠,晚霞满天,归巢的雀鸟一阵阵飞过头顶。李延手搭凉棚,遥看一座铁青色的峰头被万山推出,直插云霄。便问姜风:“那最高峰是哪里?”
姜风回答:“那正是南岳最高峰祝融峰。大人来朝南岳,一定要到那里的祝融殿抽一支南岳灵签。”
“灵吗?”
“灵验得很。当今的内阁大学士张居正,十五年前在那里抽过一支签,解签的老道说他不出十年就要当大学士,张居正只当是玩笑话,把那支签摔到地上,哪知道十年后,老道士说的话果然印证了。”
李延听了吃惊,说别人他不知晓,这张居正可是当今内阁次辅,官场中有名的铁腕人物,代替他接任两广总督的殷正茂正是张居正的同年好友。顷刻间他觉得世事真是如同这山间白云,去来无迹,卷舒无定。他心中默算了一下,十五年前正是嘉靖三十五年,已经隔了一个年号,便问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