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半躺在柔软的靠枕上,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陷入回忆,“嗳,这让我想起当年巴黎的那场雪呢,我从上海回巴黎,当时我哥跟叶莎刚结婚没多久,两个人一直是半分居状态,我哥经常夜不归宿,叶莎一个人守着郊外那栋空荡荡的别墅,我没有见她哭过,但我知道她一定不幸福。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很可怕的。不过我当时可一点也不同情她,我恨死了她,因为我从小就希望瑾宜能嫁给我哥,为此我做了很多傻事,甚至还逼着我哥发誓,这辈子非瑾宜莫娶,我哥拿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默认的。他很喜欢瑾宜,这种喜欢应该不单单是爱情,可能也有亲情,考儿,你不会吃醋吧?”
我笑着摇头,“不会,我也很喜欢瑾宜。”
“嗯,她确实蛮招人喜欢的,就是太老实,胆子也小,所以从小就被叶莎欺负,我一直很罩着她,为了她没少跟叶莎打架。”
“你这么不喜欢叶莎?”我从她的语气里一直感受到这种强烈的情绪。
“是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出身高贵嘛,家里很有钱,所以总喜欢在我跟瑾宜面前摆谱儿,把自己当公主了。我就是看不惯她千金大小姐的派头,因为我的出身不好,我连我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我懂事之前的记忆都留在了福利院。至于瑾宜,也是出身贫寒,自幼父母离异,她跟着父亲生活,而她父亲不过是个调音师,收入微薄,要不是我妈一直接济着他们父女俩,瑾宜根本上不了那么好的学校。这大概就是我跟瑾宜走得比较近的原因,同病相怜嘛。”安妮抚弄着我的头发,若有所思,“不过考儿,虽然我不喜欢叶莎,但是她毕竟死了,她这一生也蛮悲惨的,所以我也不希望她死后名誉受损,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觉得我哥……有他做人的原则,站在他的角度他没有错,你别误会,我不是要偏袒我哥,我是实话实说。”
我黯然道:“这事你就别说了,都到了这地步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尊重他的选择。不过安妮,LOVE系列曲真的不是叶莎写的吗?米兰到底手上拿了什么东西让墨池这么忌讳啊?我听墨池说过,好像是什么手稿……”
“考儿,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我不说的原因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亡者为大,我们就不要谈论这事了,我答应了我哥的。”与耿墨池一样,安妮对这件事同样很忌讳,她看着我说,“我哥为了平息这件事不惜跟米兰结婚,他已经经历了一次无爱的婚姻,这次又重蹈覆辙,你可以想象他有多痛苦,若不是情非得已,他会走这条路吗?”
见我不吭声,安妮忙又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相册吧,很有意思的。”说着她翻身下床,捧出两大本影集摊到床上,一一指给我看。照片中的安妮俏皮可爱,眼睛从小就那么大,像个洋娃娃。我感觉她很幸福快乐,每一张照片她都是笑着的,永远穿着蕾丝花边的连衣裙,扎着纱质的蝴蝶结,但是很奇怪,照片最小也是她八岁时候照的,一两岁的照片一张也没有。我问她,她笑了笑,说:“我八岁才到墨池家,之前的成长记录我一概没有。”
我唏嘘不已,“那真遗憾。”
“我这一辈子的遗憾多了去了,我快乐,又好像不快乐,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我觉得自己是个迷路的孩子,我应该是那边的,却来到了这边,我在这边总也忘不了那边,但我知道我回不去,我永远也无法再回到那边……”
“什么这边那边?”我不知所云。
“你不懂,也不需要懂。”
“你也可以找个相爱的人结婚嘛。”
“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是同性恋。”
“啊?”
“开玩笑的啦,哈哈哈……”
早上醒来,银装素裹的山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跟安妮兴奋极了,起床就开始打雪仗,一直疯到吃午饭。安妮显然对山庄的记忆深刻,给我指认她儿时留下的每处印记,她在墙上的涂鸦,她儿时爬过的围墙,她跟耿墨池在院子里种的枣树,她都一一指认给我看。虽然被大雪掩埋,但我却无比眷恋地跟着安妮搜寻那些记忆,因为我知道这里也是耿墨池童年生活的地方,每个角落也一定有他留下的印记。听安妮说,耿墨池就是在这山庄出生的,他的父亲则是在山庄去世,骨灰就埋在后院的那株海棠树下。这让我很诧异,上次来山庄,我并未听耿墨池提及,我很好奇,“为什么埋在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