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末,周作人提出了著名的“闭门读书论”。但即使是闭户读书,周作人也无法排遣他内心的寂寞。他读书“大有越读越懊恼之慨,圣贤教训之无用武力,这是无可如何的事”,“在浊世中”,“不知怎的很替圣贤感觉到寂寞”,“知识也总是有些苦味”。由此可见,“闭门读书论”这里既有面对历史循环的无可奈何,又有在白色恐怖面前既不敢说话,却不能“忍耐着不说”的选择的两难。此后,周作人又提出“苟且性命于乱世是第一要紧”的命题。周作人把个体生命价值置于第一位,这是处于“乱世”之中“无所作为”的知识分子“无可奈何”的选择,这包涵着浓厚的屈从于现实的意味。
周作人一生深感寂寞,内心隐藏着难言的孤独与悲凉。在时代的漩涡中他一直试图保持自己的个人独立性。然而他的努力是徒然的,历史大潮有它自身客观的逻辑,挟裹其中,如同一片树叶,身不由己,顺流而下,直奔某种归宿。周作人一直试图“超越政治”,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原本是站在一旁“看戏”的,但时代却无情地将他推到了“台”上,扮演了一个历史的丑角。他一生尽管苦苦挣扎,但始终逃不出时代的漩涡。何止周作人,中国几代知识分子在“乱世”中都表现出类似的“低能”和“天真”。周作人的悲剧,是现代知识群中一种典型的精神现象。周作人悲剧的意义在于在那样一个“不是死,便是生”(鲁迅语)的乱世(大时代)里,中国知识分子面临着怎样艰难苦痛的自我嬗变。舒芜曾说:“不了解周作人,就不可能了解什么是真正的中国文化,什么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和道路。”这话实在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