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 搭便车进城的田福奎敲门的时候,田金凤正在给学生们讲朱自清的《背影》,正在动情处,教室里的气氛有些默然的感伤。 田金凤瞅见父亲站在门口,心里一紧张,忙起身迎了上去。嘴唇边却像沾上了厚厚的胶水,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 田福奎背着的手移到肩上的背包里,谨慎小心的从里头掏出一沓钱来。顿了顿就全塞到田金凤手里。田金凤避开父亲的眼睛,头埋得很深。 “一万二,五百是从你二大家借来的,你……”田福奎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何绊住了。 田金凤捧着手里的钱,像是捧了一团火,熊熊燃烧着的烈火,一层层烧灼着、烘烤着他干涸空洞的心脏。田金凤想用力摆脱掉这团撕心裂肺的烈火,然而这股火的势头太猛了,他根本无法控制。 “好的,大回了。你赶紧给娃娃上课去!”田福奎从口袋里掏出旱烟和火柴,想点上,却又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又把用以老来解闷的东西放回了衣袋。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极力压制着不易觉察的惆怅,转身便挪开了步子。 “大……”田金凤忙开口道,身子往前倾了倾,脚却僵着没有动。 田福奎停下来扭过头,瞅了儿子一眼。眼睛里的内容很丰富,些许疲惫,些许衰老,些许安慰和谅解一并镌刻在眼睑边深深浅浅的沟壑里,随着喘气声微微颤抖着。 “大走了啊!甭担心,有顺车搭上就回去咧!”说这话的时候,田福奎已经距田金凤百步之遥了。 田金凤眼瞳里那个蹒跚的身影逐渐凝成了一个黑点,后来又瞬间散开成一大片苍白,最后代之以滢然的水珠,包裹着无以名状的苦涩。 田金凤最后一个交齐了住房的预付金,办完所有手续的时候。他恍如大病一场。是夜里蒙头便睡,以至于那晚中秋的月饼也忘了吃上几口…… 田金凤开始想着做点赚钱的营生,他想去外边的饭店当传菜员,可是想到自己为人师表的身份就马上作罢了。他还曾批发了一批文体用品卖给学生,却被人举报,被校长严厉批评了一番,说什么不务正业云云。后来一个热心的同事给他出主意说开个补习班挺赚钱的。然而当他告诉学生家长说主要提供语文辅导时,竟遭到了对方不冷不热的挖苦和讽刺。 “这年头,谁给孩子辅导语文呀?” 是啊!谁会补语文呀?田金凤也这样想。然而田金凤平生学到的知识似乎只能给别人辅导语文了。学文科出身的他如今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术业有专攻啊!田金凤又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每每听说某某物理教师的物理辅导班又挣了一大笔钱,现在正筹划着去海南旅游呢,他的心里还是会那么抽搐一下。辅导班这三个字如今就像是他精神上一道不能过问的伤疤,稍有不慎就足以痛到他的骨头里。 国庆节放假了,学校里组织全体教师外出旅游,但需要先交几百块钱的食宿和管理费。本来还兴致勃勃的田金凤听到这个“噩耗”,立即便找理由搪塞过去了。 死寂冰冷的房间里,田金凤正满腹苦闷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他打算去西安城里找孙二勇去。孙二勇是他的同班同学,大学时就睡在他的下铺,两人关系向来铁得要命。听人说,孙二勇在西安城里开了家彩票店,如今混得相当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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