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田老师,今天这么早啊?”干果店的于老板刚给卷闸门开了锁,就看见中学教师田金凤在彩票投注点的店门口独立着,披着一身熹微的晨光,周身包围着浮薄的白雾。 “哦,早啊!”田金凤向前欠了欠身子,表情有些拘挛,极不自然地搓着双手。古镇街道被清洁工燃烧垃圾的烟雾笼罩着,有些瘆人的鬼气。浓雾里不时会地飘来几嗓子“豆浆”、“油条”之类的叫卖声。 ……
田金凤是古镇中学里的语文老师,刚来此地工作不久,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在学校周边颇有些名气。然而出名也有其尴尬之处,稍微有点不合身份的举动,免不了会成为好事者口耳相传的饭后谈资。 田金凤毕业于西安城里的一所二流学校,修学的是中文专业。毕业后本来是预备着进国企当文秘的,然而因为形象欠佳的缘故,被拒之门外了。所幸田金凤的舅舅给县领导的座驾当司机,上下活动才把田金凤安排在了县城附近的古镇中学教书。 田金凤本来是个恃才自傲的人,他不甘心大学几年埋头苦学到头来混了个教师的名分。然而又苦于别无长技,也就索性委曲求全了。有时候听闻同届好友的处境尚不如他,心里多少还有些自欺的安慰。 刚来学校,田金凤还算适应,除了那间狭小背阴的住房之外。因为是贫困县的原因,政府对于教育的投资明显力有未逮。古镇中学已经有了几十年的办学历史,学生是与年俱增,却不见配套的教学设施有所建树。学校里新旧交错的教学楼学生挤挤勉强还能维持,可是教工的住宿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后来几经上了年纪的校友们同心努力,县里头才拨款把一栋老式学生宿舍改造成了教工公寓。 然而粥少僧多,免不了会有人受艰难。近年来学校新来的教师都是三三两两合住在一起,空间虽然小了点,但多少能有个遮风挡雨的落脚之处。然而田金凤却对此深怀不满,倒不是因为农民子弟出身的他吃不了苦头,实在是房间里那几位体育老师的纯男人味儿令他不堪忍受。 田金凤本来是想跟校长协商换个住处的,可又怕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闲话。更担心由此影响了同事间的团结,显得自己不够包容,为人小气,于是就活生生地掐掉了这个念头。 前年,田金凤的工资卡才正式办理成功,每月一千多的工资加上福利和各种补贴,多少能维持生计。可是要是再想孝敬一下年迈的父母,或是接济一下刚成家的姊妹总显得囊中羞涩,苦不堪言了。 田金凤的空余时间多的叫他厌烦,除了平时的语文代课,课后可有可无的辅导之外,并没有太多实效的事情可做。田金凤不善交际,打球聚会之类的社交活动非其所好,大都一概婉拒了。闲来无事,他就躺在床上看看书,写写文章。日积月累,文笔竟然扶摇直上。在学校内外名声大噪,还专门有人过来请他写请柬、拟对联的,完事之后,请个饭局,或是送包香烟就算酬谢了。这样的生活虽然单调了点,清贫了点,田金凤过得也不亦乐乎。 然而,终于有一天,田金凤给一位结婚的同事随了几百块钱的彩礼。那个月的财政竟然出现赤字了。田金凤晚上靠在枕头上,摸着干瘪的钱袋,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慌叫他彻夜未眠。 后来的几天,田金凤恍恍惚惚的上课下课,浑然像是丢了魂魄。直到校长派人通知教职工登记新房的事情,他才清醒了过来。 县城里有一家私人企业要投资给学校盖幢楼房,条件是古镇中学每年免试招收若干名企业职工的子弟入学。因为学校活动经费吃紧的老校长正因为教职工的住宿问题而焦头烂额,如今像是逢了大救星一样,把投资商开出的条件全盘都答应了下来。果然没几天,教师公寓便破土动工了。 排了好久的队,田金凤终于拿到了新房的登记单。可是那张白纸上笔画分明的两万块钱预付金叫他眼前一黑,险些没了知觉。他在闭了灯的房间来回踱着步子。掰着指头反复算着,终于在大脑里有了个大概结果。算上今年的所有工资和福利,他所有的个人资产,刚刚够预付金的一半,然而要是全部交上去了,他的日常开支何以为继?假若再有同事结婚办喜事,这礼是该随不该随?一时间,田金凤又陷入了苦苦的纠结和无助中,上下苦思仍举足无措。 犹豫了许久,他忐忑不安地拨响了家里的电话。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