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从树上掉下来了!梨花是在树上给梨花授粉的时候掉下来的。
梨花从树上掉下来正是难得一见的“花市蜃楼”出现的时候。几百里黄河故道千树万树梨花开,大地似一片雪海,折射得天空白茫茫、雾蒙蒙。霎时间,云雾里涌出了巍巍的山,密密的林,座座楼堂瓦舍,烟火缭绕,人群攒动,煞似一派农家乐园……它挂在天际之上,窜动、撞击、拆散、组合,令人神往……整个黄河故道果园的人们沐浴在花海雪涛之中,都在欣赏着“花市蜃楼”。梨花在抬头看“花市蜃楼”的时候,从树上掉了下来。这个女人也太疲劳了!梨花的丈夫到上海打工去了,家里还有四岁的女儿英英、年近七旬的公婆,全家的负担都推给她一个人。平日里还要管好五亩梨园,三亩庄稼,家禽家畜,常常累得她腰酸腿疼。最近又是梨花授粉时节,最佳授粉期也只是两三天的时间,错过了机会就等于一年白忙活了。更令人担心的是这几天天气的变化。俗语说,风一半,雨一半,霜打梨花不见面。所以每到梨花授粉时节,梨乡人忙得很,也累得很。梨花含苞时,丈夫就打来电话,叫她花钱觅人干。但到了这节骨眼,劳力紧张,花钱也雇不到工。公婆和英英授树下枝的花,梨花爬到高枝上层处。梨花猴在树上,已经整整两天了,眼看花期已过,还有两棵没有授完,她心急如焚,想一口气干完,但劳累使她从梨树上跌了下来。英英哭喊着:“妈妈掉下来了!”两个老人吓傻了眼,“儿啊乖啊”喊叫起来。周围梨园的人也都飞着朝这里跑。梨花从昏迷中醒来,脚摔伤了,腿上划出了血,疼得她满头大汗。大伙正要把梨花送医院,只见下派干部、村支部书记赵春宝跑了过来,看看梨花的伤势,说了声:“快送医院!”便背起她朝路上跑去。婆婆忽然想起什么,朝河西边刘二改家的梨园跑去。梨花、二改,还有个叫花鹃的是同一天嫁到小于庄的,三个原不相识的新媳妇觉得有缘分,好得像亲姐妹。
前几年,梨乡很少有人外出打工,但近年来梨价连年下跌,青年人一个个开始朝外跑。梨花的丈夫天长是和梨花商量过的,打工赚了钱回来改造梨子的品种,得到梨花支持的。二改的丈夫大旺根本没和她商量,跟他爹娘说一声就上了火车。花鹃的丈夫桃树也和花鹃商量了,但花鹃死活不同意,说让她在家守活寡她不干,但桃树不管这些一走了之。丈夫不在家,三个女人在一起说私房话的时候就更多了。开始的时候,梨园里经常能看到她们三个人的身影,听到她们的笑声。渐渐地只看见梨花和二改了,花鹃不见了。原来,有一天,梨花生气地告诉二改和花鹃,村长刘三河在玉米地里突然抱住了她。两个人急忙问:“后来呢?”梨花说:“ 还能让他占了便宜?被我一脚踢到裆里了。”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花鹃小声说:“能把那玩意儿踢坏吗?”二改说:“活该,给他踢掉才好呢。”第二天,二改扯着高腔在三河家门口骂了大半天,三河硬是没有敢出门!梨花和花鹃问她为了啥,她说:“哼,那个骚狗看我一个人在园里,竟故意跑到树下撒尿,还看着我笑!我差一点用剪子给他剪下来!”于是三个女人又哈哈地大笑一阵。后来,梨花和二改发现花鹃不找她们了。就是在一起也难像以前那样大声说笑了。梨花和二改问她怎么了,她说没怎么,只觉得这样守活寡的日子笑不出来了。梨花和二改都以为是和公婆闹了什么别扭。谁知没有几天,三河的女人“黄花菜”一边骂一边叙说她怎么在玉米地里逮住了三河和花鹃。从那以后,花鹃不回家了,跟三河混去了。“二改!二改!”梨花的婆婆一进梨园就提高着嗓门儿喊。“啥事?叫魂似的。”二改正猴在高高的树梢上授粉。“梨花从树上掉下来啦!”“摔得咋样?”“上医院啦!”“谁送去的?”婆婆紧走几步来到树下朝上望着刘二改轻轻地说:“是赵书记拉着去医院的。”“赵书记,啊,我就放心了。”“你姊妹在一块有情义,你立马就去吧!”婆婆急急地逼着。二改明白了老人的心事,故意说:“那我就授完这个树顶子。”梨花的婆婆吃不住劲了,眼巴巴地望着二改,流着眼泪说:“二改!我求你啦!”二改一看老人的神情,急忙稀里哗啦就从树上蹦下来了,“好!我知道,你疼儿媳妇是真的,你心里有鬼也是真的,老东西,就会瞎想。”二改说着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赵春宝背着梨花来到大路上,找了一辆板车,拉起来往医院跑。躺在车上的梨花望着气喘吁吁的赵春宝,于心不忍地说:“赵书记,辛苦你了。”“没啥,没啥。”赵春宝边跑边说。梨花眼泪汪汪,她不由自主地说:“那天在俺家吃饭,我就看出你是个好人!”那天晌午,梨花正在家里准备做饭,刘三河嬉皮笑脸地走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梨花妹子,给你派个美差!”梨花见是刘三河,心里警惕三分:这黄鼠狼进宅院,怕没安好心。说道:“啊,我说是谁咧,原来是刘副村长。有屁快放,我可忙着呢!”“不叫老同学坐下?”“你坐吧,俺家的板凳都是三条腿的!”“咱村来了省城的大干部。”刘三河叼起一根烟,讪讪笑着。“早知道了,还要你说!不来大干部,能把你这村长给撸了!”“你别挖苦人好不,我现在好歹还是个村副,说句正经话,新书记今天要到你家吃派饭。”梨花心里咯噔一下:“小于庄这么多人家咋派到俺家?”刘三河笑着说:“你看那些老娘们儿,哪个不是缠着几个孩子,一身臊烘烘的?还不脏了人家,你做的饭好吃哩!”“你可别往我家锅里下蛆,俺男人不在家。叫你的那个‘黄花菜’做吧,她做的饭才香呢!”梨花撅着嘴不乐意。刘三河忽然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政治任务,你别想歪了!”禁不住刘三河软磨硬泡,梨花勉强答应下来了。梨花犯了难,做什么饭好呢?城里人能吃乡下饭吗?她把自己家里好吃的都拿了出来,炒了一盘蒜苗子鸡蛋,又炒一盘自己腌制的腊肉爆韭菜,外加两碟辣椒和蒜泥,烙了几个油馍。梨花刚刚把饭菜端上饭桌,只见从门外走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人,穿着夹克衫,蹬一双半旧皮鞋,高大的身材,留着平头,脸色白净,黑黑的两道浓眉下一双大眼黑亮亮的,高高鼻梁,那带串腮胡的嘴巴,微微地对人笑着,一看就是个精干厚实之人。还没等梨花问话,赵春宝说:“你是梨花同志吧,我今向你讨饭来了。”说着笑起来。梨花不好意思地说:“乡下女人笨,做不出好吃的。”赵春宝说:“我在门外就闻到香哩,你是巧媳妇,刘三河副村长都跟我说哩!”“别听他胡咧咧!”梨花把一只板凳放在桌旁。赵春宝吃得津津有味,不由自主地说:“你真是巧媳妇,饭菜做得这么好吃!”“是吗?菜是自家地里栽的,蛋是自家养鸡下的,当然味道正了。”梨花有些得意地说。赵春宝若有所思地说:“酥梨为什么不能这样呢?”“真能这样那就值钱了!”梨花深有同感地说。赵春宝边吃着边跟梨花讲了他为什么要到乡下来,又讲了许多致富的道理。梨花感到新鲜,她觉得自己这几年在梨园里转来转去的,人都变傻了,听了赵春宝的话,就像黑屋子突然打开了一扇窗,亮堂多了。“赵书记,小于庄的百姓都盼着过上好日子,村里富了,男人们不用外出打工了,女人也不用守活寡了。”梨花痴痴地说。 “是呀!我们可以改造老梨园,调整水果结构,高接换头,这项技术很好,不知道大家能接受吗?”“我能接受。过去和天长俺议论过。”梨花认真说着。她相信赵春宝是个大知识分子,做事会成功的。赵春宝临走时说:“梨花同志,先从你家梨树开始,你跟家人商议一下。”梨花把这事说给公婆,公婆嘴上没说啥,从脸上看得到,明显的不同意。树头能是随便换的?弄不好几年没有收入!梨花就给远在上海打工的丈夫打电话,刘天长不但支持,还答应寄些钱来做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