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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节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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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笑眯眯地走上来,大笊篱一捞,全部把红旗捞走了,红澄澄的油层下面是雪白鲜嫩的鱼片,最下面是一堆豆芽。
“不早说,早说我也会做。”老妈最看不得别人在厨艺上比她有能耐,专业厨师也不行。
在我眼皮底下,老妈只是不停地夹黄瓜条和凉粉吃。
“鱼怎么了?”
“辣死人了,肚子不是别人的,才不自虐。”
“不早说。现在这菜多流行啊,过了这阵风,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了。”
“要不,咱让林正平过来帮着一起吃掉?”老妈循循善诱。她的聪明反被聪明误之处便是让人看出其居心。
“嘁,干嘛他帮?我自己也能吃掉!”
“你不是怕胖么?”
“早不怕了,我是干吃不长肉的那种!”
“不行,我就要给他打电话。再要一盆,你们俩一人守着一盆吃!”
“是猪啊!丢死人了,你敢给他打电话,我就走!你和他一人一盆对着吃吧。”
老妈急了,“你敢走!敢走看我打断你的腿!人家多好的小伙子啊,常来常往才能熟络呢,等来等去黄瓜菜都凉了。”
“省省吧,黄瓜菜本来就是凉的。不让老爸来,倒急躁躁地让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来,居什么心啊!”
“你大爷的腿,什么话都敢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管呢!我不知道整天在公园里坐着凉快呀!你什么德行啊!越来越像你不消停的老爸!”
“呵呵,老爸万岁!这样吧老妈,为了吃饭不肚子疼,我还是先走吧,你愿意叫谁来叫谁来。还有两个热菜没上呢,你等着吧。这饭可是我请了。再给你50块的打的钱,就看着办吧。”
这边刚站起来,那边老妈厉声道,“滚哪儿去?一起吃!你走我也走!”
甭吓唬我,就老妈那简朴到吝啬的劲头,决不会舍得一桌子未动过的菜,吃过还得肯定打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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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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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请老爸,老爸一点也不抱怨。以前上班时一心一意为单位卖命,最好的年华过去了;现在退休了,在家里被老妈排斥到边缘化,也不甚在意,买了只贝贝,现在则一门心思地要把名字换成翠花;鸟笼里那只呆鸟八哥被惯得不成样子,每天“笨蛋!笨蛋!”叫得又清楚又响亮,也不知跟谁学的。老爸伤心呀,好话没学成,坏话咋就学这么快啊。老爸便不遗余力地纠正,于是这些年来所有工作重心便集中到为那俩家伙制造新的条件反射。
“珊,你妈被居委会叫去跳扇子舞了。刚买了些饺子馅,饺子皮,你能包一包吗?翠花在楼下呢,别受了欺负,我去看看。”
“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回来就能吃上饺子。”
老爸与老妈比起来,咱愿意为老爸服务,安静又不唠叨你,偶尔还能敲敲边鼓为你说点话,多好啊!
老爸抬腿就走,窗台上便传来“笨蛋!笨蛋!”地叫。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小心我让猫吃了你!”我拿起雪亮的切菜刀吓唬它,“再叫,再叫就剁了你!”
正搅着饺子馅,门铃响了,又叫唤又跺脚的,一听便是没教养的王佳。
“你干嘛呀,这么难听,杀人似的!我妈若在,又说你没正形了。”
“就因为是咱妈没在,我才叫。哦,你在干什么?哇,居然会包饺子!。”
“你们离了么?”
“就差签字了。”
“这种人就该像甩衣服似的甩了他。给他多少钱?”
“18万。本来想给他5万完事的,他非要20万,还说是你说的。”
“放他妈的屁,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算老几呀?!你当时就该给我打电话,让他把话咽下去!”
“我不信才不给嘛,讨价还价到15万,还不乐意。算了,18万就18万吧,我爸我妈还挺高兴呢。哦,那是什么?”王佳向窗台走去,“养这种花里胡哨的鸟有什么用处?”
“笨蛋!笨蛋!”八哥朝她吼。
王佳吓了一跳,很有兴趣,“这鸟居然会骂人!骂得比新闻联播还好听!哦,不容易!”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小心我让猫吃了你!”八哥偏着脑袋,瞪着小眼,再吼。
王佳“啊”一声,呆住了,“妖怪!妖怪啊!”
“再叫,再叫!我剁了你!”
王佳张着嘴跑过来,“喂喂,它骂人怎么这么顺溜呐!吓死人了!还说剁了我!喂喂,你听到没有啊?”然后回头尖叫,“狗东西,恶棍,再骂就把你从窗户里扔下去!”
我连忙过去把阳台的小门关严了,顺便还给那只恶棍竖起了中指。
“这么神机妙算,知道我包饺子,过来帮我?”
“谁帮你啊,我那两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还钱的,那天赢了你一万七千多块吧?具体多少我忘了,反正这些,还给你吧!”王佳从包里拿出两捆,放在桌子上,“整整一万八,凑个吉利数,多了算是孝顺咱妈咱爸。哼,让那只鸟一骂都不想给了。”
“干嘛?你赢了便是你的,我愿赌服输,又没记恨你,心虚什么呀?”我不以为然,“下次我赢了可不一定还你。”
“我没心虚,只是花着不舒服,像抢劫一样。无所谓,你不还我那是你的事,反正输得太多我也不给。”身为富家女的王佳便是那么悠然气度,落落大方,老怕发了不义之财遭报应般,从不在乎那种旁门左道的便宜。悄然之间便为自己树立了单纯、爽快的形象!现在似乎不宜提及她与唐大志的关系。
“那也不属于我。好吧,扔给商场吧,包完饺子咱去看衣服。我早看中了那款意大利无袖短款,你帮我长点眼,看合不合适。”
于是饺子包完后,给老爸留了个纸条,让他自己煮给自己吃。然后直奔赛特。
花钱是我的强项,眼睛都不眨一下。花公司的钱花惯了,还都是往档次高、玩意俏的地方扔,当然回报更可观。这种习惯养成了,也拿自家的钱不当钱,又没家庭、孩子之类的支出,也就没心没肺的,除非老妈知道了尖叫着喊肉疼。这方面王佳更是典型的败家子,有父母浑厚的家底撑着,像赞助商家似的,眉头不皱一下,见好的就往袋子里装。我称她为假富翁,真蛀虫,花的不是自己挣的。但臭丫头看衣服的眼光却独特,我只会挑一种灰色系的职业套装,还算不落俗套,因为把职业套装指南第一章第一节全背下来了,每次都按图索骥。其他章节则没时间。王佳不用看任何书籍指南,只是每天没事瞎琢磨竟给琢磨出气质品位来了,她一眼看出那件三千多块的意大利无袖短装不适合我,说我这人性格硬,倔倔的,目光太容易集中,所以那种中规中矩的职业装最合适;也不宜穿旗袍,走路太快,三句不妥,又急眉横目的,天生缺乏神韵,也就是改良的西服适合我。妈妈的,我还是女人么?当然男人也不是,中性的了。于是一路走下来,那件意大利短袖和一双可以当酒杯使的高跟鞋到了她袋子里,我袋子里只有灰色西裤,还说还我钱!
“还剩多少?”
“151,不,149。”
“去吃饭吧,今天得多补维生素,小油菜、波菜、胡萝卜,包括牛排,只要三分熟!”
“有维生素丸,吃不吃?”
“不敢吃,提纯的,担心哪天脚指头上鼓个包,肚子里生个瘤什么的。全要自然的。对了,牛排还是全熟的吧,别什么虫什么卵的到处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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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节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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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起 又鸟 皮疙瘩了。要剩下几块钱…”
“买彩票,中五块也得分给我两块五。”
“买了捎给你爸吧,他老人家有空,当然中了五块也得分给我二块五。我命不好,还从没中过奖呢,也从没买过。喂,还有300元购物券呢,还不如奖点别的东西呢。”
“奖励性吧,一个月内给三次自由使用的机会。”
王佳训练有素的眼睛马上瞄准一个穿制服身材匀称挺拔的商场工作人员,“就是他了,看着就像个性奴隶,不知商场愿不愿意贡献出来。以后我们每周都来啊。”
“跳跳脱衣舞也行啊!”
两小时后回到家,看到老爸坐在餐桌前沉默寡言,桌子上摆了几大盘子个头饱满的饺子,上弦月和下弦月,煞是好看,艺术品似的——是我和王佳的手艺。桌子下面是翠花,也对着狗盆里两只饺子伸着舌头大喘气。呵,不是吃撑了吧?还从没口福吃过我做的饭呢,别说饺子了。
“老爸,吃了没?”
“吃了三个了。”
“怎么了?”
“有点咸得受不了。”
哦,是吗。好象忘了放盐才对呀,光顾着和王佳说话了。捏住一个,咬一口,离馅还挺远。
这时门开了,老妈提着一袋馒头走进来,往众人眼前一放,“就着馒头当咸菜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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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节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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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饱没事撑的呀,到我的地盘上干嘛去了?有本事自己找项目去,找不到喝西北风去!没有我允许你算老几?到我客户那里去?不知道这是侵犯和侵权吗?没上过学?”
“你横什么横?只是带着黄主管下去看看!你的项目也是公司的项目,是公司的资源!”
“我的横来源于公司各人负责各人的项目和相对应业务经理负责的规章制度!你又不是我的业务经理,到我一亩三分地窥探什么呀?窥视上瘾啊!既使那些项目是公司的资源,也是我负责的,就连我的上司陈一珊经理去也要事前事后给我招呼一声!大哥大,咱们这是公司,是有游戏规则的,甭拿不着实际的大帽子吓唬笨蛋了,你违规了,不该这么明目张胆跑到我的客户那里拿着我的客户资源向上司邀媚讨巧!楚河界限在哪里,800度的两厚片还是看不清啊!”
呵呵,我要热烈鼓掌,好!沉稳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不细听还以为是男子。江士侠是四大金刚中惟一的女性,别看平时沉默寡言,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没秦小山那么动不动的就风花雪月地念歪诗,却是外松内紧的那种,什么事儿明镜似的,逮不着你不算,只要逮着你就叫你死得很难看!
潘伟业和黄主管是我的死对头现在是没有人不知道的,我一向对他们毫不客气,手下人受此鼓舞,虽不说无理横三分吧,也绝对是见招拆招,绝不息事宁人。当然也不能光怨我冷硬横,新加坡人的座椅本该是我的,得了个便宜座上了看清了形势得对咱客气怀柔点吧,却又巴巴地巴望我服从等级制度觐见讨好他。妈妈的,没听说过实力决定一切吗?一只南来的候鸟逞什么能!还与潘伟业联合向我施压,到处挑毛病,潘伟业算老几呀?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派头摆得大爷似的,胸无点墨,有点阳谋也是损人利己的,就爱在自己肚子里酝酿发酵。这种人放在国营企业里进行窝里斗再合适不过了,不是把眼光放在全国找寻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客户资源,而是眼盯着公司内部找便宜——怎么和黄主管一样的德行啊!本来事先知道他去东北三省巡逻市场也没提前阻止,就是为了回来后证据确凿秋后算账的,没想到业务员比我还心急,提前吼吼起来。爽!吼吼不到地方咱一会儿还进去补充呢!
这天早晨起床较晚,提了一个 又鸟 蛋饼一路跑了进去打了卡,刚在走廊里气喘吁吁,就听到了销售部办公室传出来的对台戏。我就站在门口一边,知道马克和黄主管在各自的办公室里坐着听——最尴尬的就该是黄主管吧,丫的愿去下面巡视爱跑哪跑去呗,非带着倾向性明显的少数党派潘伟业,不是故意制造混乱吗?还跑到多数党派的地盘里挑眼,吃拧了?!
江士侠挺能说到点子上的,字字句句都能让潘伟业如芒在背,在他4名下属和我的4名下属面前汗颜。过了一会他才以稳重的男中音应诉,柔性了许多,“说哪里去了,好象我抢你的客户似的!作为经理我能吗?只是陪着黄主管看一看,也证明我们公司高层对客户的重视,说不定能对你签单的把握增多几分呢!你根本分不清三七二十一,不问清楚就冲动地大叫大嚷,我无所谓,黄主管怎么想?是不是太嚣张了?”
最后一句最可恶,我就要发作了。步骤是两步跨进去,把笔拿起又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走到他对面,看着他——可爱的江大侠又提前了一步,“就你那点小 又鸟 肚肠,我还怕你在背地里下刀子呢!如果签单成功,你是不是又有理由到处说是你和黄主管走了这一趟促成的呢?如果不成又转过来说我没搞掂甲方啊?你这个位置说什么只要需要,舌头怎么转弯都行!我还告诉你了,只要这个合同不成,全是你给闹的!你不去瞎菜不了!”
只听啪一声,像摔在桌子上什么东西。潘低低的嗓子里咕哝了一句…什么什么狗。江士侠沙哑的浑厚嗓音中也飘了句什么什么猪…猪,还是两个猪,有一个好象骂黄主管的。
各个办公室突然鸦雀无声,各人都张着耳朵屏住呼吸——
“你骂什么?再说一遍!”是潘伟业分贝提高八度。
“你骂什么?你再说一遍!”江仕侠也对唱,但声音不那么铿锵饱满了。
我心里长叹一声,臭丫头说话太多了,又过于激动,话过千言必有一失,肯定一不留神把两个猪前头都加错了定语。笨猪,蠢猪,傻猪,私生猪,男妓猪,等等随便骂,要骂成新加坡猪或河北猪就瞎菜了!跨国公司的麻烦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文化和心理差异,有关地域、国家、民族、肤色、习俗的口误,往往会导致似有似无的歧视认识,不经意间就会掀起轩然大波。马克的上任德国人因骂了一个员工是猪,员工立即反骂为德国猪,又被反骂为中国猪,结果酿成公司群殴事件。几个业务员团团围住把德国佬暴揍一顿,住了半个月院,还下不了床走不了路。从此总公司下来一条硬性条款:以后公司内部员工发生口角,不准在猪狗等哺乳动物或爬行动物前面用国家、民族、地域等敏感性词汇作修饰定语,违者自负其责。
所以,刚才狗和猪一冒出来,倾听的人耳朵更加尖细了,看看谁违规了没?谁在违规?下场是不论职务如何,一律开除。
估计黄主管最迫切了,早听得坐如针毡了,就差一个导火索把他点燃。立即跑进销售部,板着脸对江士侠说:“挑战我的权威我不在乎,但说我是新加坡——犯规了小姐!等会儿陈一珊来了,给她说一声,你可以打包走人了!”然后面对我,“陈经理,你管理得好!有人敢顶风做浪骂我是新加坡猪!你叫她走人吧!这不是小事件,我会写份材料传给总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