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听着,洪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的欢乐表情。
梁三丽来了。
洪原匆匆跟母亲说了声再见,急忙把电话挂了。
梁三丽走到他面前,突然从背后拿出了一张照片!他怵然一惊。
肆拾肆:昏昏噩噩的一天(2)
“今天,我那个同学给我带来了一张照片,是我们班的高中毕业合影,我的那张丢了,她来之前为我翻拍了一张。你……看看?”
洪原惊恐地说:“我不想看!”
他担心冯君那张脸在密匝匝的脑袋空隙中闪出来。
他担心冯君替换了照片上某一个学生的脸,混杂在众人当中,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他担心这张照片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梁三丽,因为她只是一个虚假的影子,它其实就是冯君的高中毕业照……
肆拾伍:转机
上床之后,梁三丽抱住洪原,撩拨他的下身。
洪原低声说:“我还是……干不成。”
梁三丽放开手,在黑暗中注视了他一会儿,突然说:“你快完蛋了。”
洪原抖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通过一个男人的***,就可以了解他的一切。明天你走吧,找你的文馨去。我的身边不需要躺一个女人。”
说完,她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明天……
洪原瞪着双眼,看那个窗子。
今夜冯君也许不会来了。该说的,她都托梦说了,现在她只剩下在黑暗深处等他了。
有一条狗孤独地叫了起来,听声音那应该是一条很大的狗,它似乎发现了什么异物,叫得越来越凶。
它一直在叫,除了它之外,世间万物都保持着深不可测的缄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嘶哑的狗吠声才一点点小了,小了,小了,终于听不见了。黑夜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窗外就隐隐约约传来了那“咕咕唧唧”的水声。
接着,洪原听见很多女人在笑,好像窗外正走过一群鲜艳的粉黛裙钗。
过了一会儿,那笑声越走越远了。但是那些鲨鱼并没有离开,它们一直聚集在窗外,“哗啦啦”地游动着,忽远忽近。
他又等了很久,始终不见冯君从窗子飘进来。
越这样他越害怕。
突然,他感觉身边的梁三丽动了动。他蓦地转过头,看到梁三丽慢慢掀开被子,僵硬地坐了起来。
他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就坐起身,朝后退了退——哪里是什么梁三丽,是冯君!她血淋淋地坐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具血淋淋的尸体一直挨着他躺着!
“想保命吗?”冯君嘶哑地说话了:“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变成女人。如果你变成了女人,我就不要你来跟我结婚了。”
洪原此时已经灵魂出窍了。
窗外的那群女子又走回来了,洪原再次听到了她们的笑声。好像谁讲了一个段子,那应该是关于男人的,逗得大家你推我搡地笑成一团。很快,这笑声又远了……
“明天是最后的日子,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在你头上三尺的地方,看着你。”
说完,她慢慢躺下去,缩进被窝,又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洪原从梦中惊醒了。
今夜有月亮,不过很细,淡淡的月光淌进窗子来,房间里的旮旯更黑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还蒙着脑袋睡着,只露出一堆头发。他不能确定她是谁。
他伸出手,想猛地掀开被子看一看,可是刚刚撩起被角又放下了,心已经狂跳起来。
最后,他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悄悄溜出了门。
他刚刚走出楼,差点撞到一双眼睛上。他一下就凝固了。
这双眼睛长在一张毛烘烘的脸上。
就是它,刚才一直在叫。现在它端端正正地坐在楼门口,木木地望着他。
肆拾陆:秘密(1)
那天一大早,她赌气离开了家,到单位取了机票就去机场了。其实她是下午的飞机。
在路上,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看了看,是个陌生的号。
“喂,哪位?”
对方静默了一下,说:“我是蒋中天。”
她的脑袋一下就炸了。
蒋中天!他果然没有疯!
“你……”
“我想约你谈谈。”
“对不起,我没有时间。”
“我要告诉你一个非常重大的秘密。”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的精神病是伪装的?”
“不是,跟我没关系,跟你和洪原有关系。”
文馨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现在就到顺天酒吧等你。”
“一会儿见。”
文馨让出租车调头,回到市区,直奔顺天酒吧。
她想,既然蒋中天伪装成了精神病,天天在黑夜里游荡,那么他很有可能真的看到了正常人无法看到的什么惊人秘密。
离开洪原,她万分痛苦和无奈。而蒋中天说,这个秘密跟她和洪原有关,她想知道的心情就更迫切了。
她到了顺天酒吧的时候,蒋中天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坐在一个角落里,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眼神也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文馨在他面前坐下来,看着他。
“我的疯并不是伪装的。”蒋中天说。
文馨仍然不说话,继续看着他。
“我的父母好长时间得不到我的消息,就从老家来了七河台,四处寻找我,最后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在那条公路上把我找到了,并且送进了精神病院。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躺在精神病院的电疗室里,但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刚刚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噩梦。”
停了停,他继续说:“我回到密云公寓,发现梁三丽已经不见了,我的车和存款也都不见了。”
文馨冷冷地说:“我想听那个秘密。”
蒋中天说:“我想见你一次,就去了靠山别墅,却意外地看到了你和洪原同进同出,这才知道洪原并没有死。”
文馨的眼珠动了动,马上又自然了。
“我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租了一辆车,经常在你家附近转悠。结果,有一天夜里,我看到了这个秘密……”
文馨紧紧盯着他。
“你家没有人,窗子都黑着,可是梁三丽出现了。我一眼就认出来,她开的是我的车,不过那车已经修补过了。她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上,从车里抱出两个塑料人,走到你家楼下,拿出钥匙,麻利地打开门,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文馨的眼睛瞪大了。
“她进去之后,一直没有出来,也一直没有开灯。我没有离开,一直藏在车里监视着。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你和洪原回来了。你们进了屋,灯就亮了,一直到半夜才灭。我不明白你们三个人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梁三丽在你们家里……”
蒋中天点着一支烟,连着抽了一口,继续说:“我想接近你家的小楼,听听里面的动静,结果被你和洪原发现了……”
“当时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装疯呢?”
“我怕洪原不会放过我。”蒋中天低声说。
文馨不再说话,等他往下叙述。
“我被保安赶出来之后,一直没有离开靠山别墅,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又翻墙跳了进去。我租的车还停在里面。当我钻进车里正要开走时,却看见梁三丽扛着一个女人快步从你家走出来。我猜那个女人就是你,我以为你死了,可能是洪原害死了你,可能是梁三丽害死了你,还可能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害死了你……”
文馨完全惊呆了。
“她扛着你踉踉跄跄走到车前,把你放进车里,开走了。这时候,我看到你家二楼的窗子扔下一个塑料人。过了一会儿,洪原满脸惊恐地跑出来,好像在找你。他绕到小楼另一侧的时候,我赶紧开车离开了。我一个人行驶在那条公路上,四周一片黑茫茫,我不知道梁三丽把你弄到哪里去了……”
肆拾陆:秘密(2)
文馨说:“也许,她太喜欢洪原了,她装神弄鬼只是想吓跑我,然后好跟洪原在一起。”
“我倒有一种感觉,她对洪原不是爱……”
“那是什么?”
“恨。”
“恨就是爱。”
“这不是和爱相对的那个恨。”
“……她为什么恨他呢?”
“我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她在搞鬼!”
“我和她在一起时,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哪里不对头。最近,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终于想起来了——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她的右手!”
文馨的脑筋一下转了一个弯:“她……不是人?”
蒋中天想了想,说:“我跟她同居过一段时间,她不像是鬼,也不像是人……”
“那她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清……”
文馨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神情突然变得冷淡了,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蒋中天急忙说,神态十分卑谦。
“那我走了,我好要赶飞机。”
“你去哪儿?”
“航州。”
蒋中天忽然想起了什么,说:“梁三丽对我说过,她就是航州人,你应该试着找一找她的家,刺探一下她到底是什么根底。”
文馨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即说:“可是,那么大的城市,我到哪里找她家呀?”
“她说过,她爸是个大夫,她家开了一个牙科诊所——我就知道这些。”
“好吧,我试试。”
文馨说完,转身就走了,连再见都没说。
蒋中天坐在那里一直眼巴巴地看着她走出门。
肆拾柒:寻根
在航州市,文馨只要忙完了工作就坐着出租车四处转,专门寻找牙科诊所。
她走访了十几家牙科诊所,都不对。
这天晚上,她在一家面馆吃完饭出来,很偶然地看见胡同里有一家牙科诊所。
那是一个很小的诊所。
她想试试运气,就走了进去。
一个老大夫正坐在桌前看医书。他戴着一副花镜,看起来年龄挺大了,但是头发却黑黑的。
“请问,这里有姓梁的大夫吗?”
老大夫抬起头,温和地说:“我就是。你是……”
“我是梁三丽的朋友,从七河台市来。”
“噢,你是三丽的朋友啊,快请坐。”老大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给文馨拉过一把椅子来。
“这孩子,一直在外面飘荡,常常几个月都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和她妈都特别惦念她!”
这时候,文馨的眼睛定在了老大夫的桌子上——玻璃下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女孩是梁三丽,另一个男孩她不认识。
两个人都幸福地笑着……
忽然,文馨感到这个男孩有几分面熟,接着她的全身一冷——他正是密密麻麻贴满她家各个角落的那张照片上的女人啊!
肆拾捌:目击(1)
保姆是一个读过高中的女孩。
她睡觉很轻,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她刚刚走进这个雇主家,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头——第一天她就敏感地发现,这一对男女并不是一家人。
那天晚上,洪原喝醉了。临睡前,保姆听到梁三丽在卧室里尖叫了一声,她吓坏了。
后来,卧室里就没有动静了。
可是,她一直睡不着,琢磨着这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那个女人刚才为什么尖叫。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静。
她刚刚有点迷糊的时候,听到那个卧室里传出说话声。
她竖起猫一样灵敏的耳朵仔细听了半天,只听到那女人的声音,却一直听不到那男人的声音。
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卧室里并不是两个人在对话,而是那个女人一个人在说话!
这深更半夜的,她一个人在说什么?
说梦话?
不是。
她的语速很慢很慢,好像在叫魂儿,好像在叨念什么巫术咒语,好像在练什么邪功……
中间,她又听到那个男人两声惊怵的叫喊,好像在一个遥远、幽邃的地方呼救。
保姆害怕极了,紧紧抓住被子,一动不敢动。
后来,那怪兮兮的低语声终于一点点消失了……
女主人过生日的那一天,又出了一件怪事:蛋糕里冒出了一张照片。而那个男人的神态显得极其不正常。
三天后的半夜,保姆听见有个人蹑手蹑脚地从那个卧室里走出来。
她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那个女主人轻轻抱着小梯子,朝卧室走去。
她壮着胆把门拉开,小声问:“阿姨,你要干什么?”
女主人猛地回过头,压低声音,严厉地说:“你睡你的觉。”
她把门关上,又从窗缝往外看。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那个女主人又把那个小梯子轻轻搬出来。她的脚下没有一点声音,保姆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幻影儿……
她躺下来。
就在她要睡着的时候,又听见他们的卧室里传出了那个女人的恐怖低语声。
她下了床,轻轻打开她那个房间的门,使劲听,隐约听到女主人好像一个人在慢慢地讲故事,声音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她在给谁讲故事?
保姆横下一条心,拉开门,轻轻轻轻走出去,来到了女主人的卧室前,趴在门板上听。
这回,那声音清晰了一些。
她果然在讲故事!
不过,她用的是第二人称——“你”,听起来怪怪的。
她好像用语言支配着一具具行尸走肉,或者引导着一缕缕阴魂,上演一场恐怖的剧……
“窗外又传来了咕咕唧唧的水声,你听见了吗?……是那些鲨鱼,它们摇头摆尾地游来了,游来了,游来了……现在,它们聚集到了你的窗外……窗外特别黑,特别黑,特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