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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面桃花(艾玛)(3)

时间:2013-10-0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艾玛 点击:

    其实有时黄咬银生气,也并不完全是生哥嫂的气。就说她带着家里人去崔家的米粉店里吃米粉吧,别人进了店,桔子打着招呼,扎扎实实地给笑脸。他们进了门,桔子一样是笑啊,但那笑又分明是给别人的,各处绕了一圈,最后才捎上他们。来了啊?桔子说。通常她只用了一点余光瞟瞟他们,笑脸儿就飞快地迎向了别的人别的地方。

    来了。临了黄咬银还不得不答。

    小美在的时候,动不动就跑进来说,桔子家里来人了。

    黄咬银发现,桔子家的人来了,笃定是要搬只小竹椅儿坐在店子门口的,也不见得和街坊们扯什么。就说桔子她爹,灰布裤子卷到膝盖,黄胶鞋上一样粘着红泥巴,四平八稳地往店前一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叶子,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一对儿箩筐就撂在门边,来往的人谁不得跟他打个招呼?就着箩筐里的春笋、蕨菜扯上两句,没有不爱听的。桔子的爹也是谁都瞧不来的样子,一开口就笑乡邻扯个塑料棚,吃得四季颠倒。有一回他指着别人菜篮里反季节的黄瓜,说没见过日头的东西,我就不吃这种背时的货!街上的人都笑他。一样是乡里人,偏就他们是那样儿的。爹种田,她种田,嫁了个男人,男人卖米粉,她卖米粉,还不都是靠男人吃饭?一街的人就她那样看人,仿佛别人是妖是怪,她一眼就要把人打回原形。那样的眼神,杀得了人。

    3

    小美来镇上一段时间后,人们才知道来了个洗脚的丫头叫小美。那一年的秋天来得悄没声息的,往年立秋一过,天就跟漏了似的一天接一天地落雨,一场雨一场凉。这一年不知不觉地,就像猫儿踩过屋脊,像风儿吹落杨花,轻轻的慢慢的,天高了,风凉了,太阳不灼人了,人们意识到夏过了,秋来了。这不,门前的梧桐开始往街面上掉叶子了,乡民们忙着收割水田里的晚稻、旱田里的棉花、玉米,来街上的人少了,街道变得悠长而空旷了。街上的女人就在店门前支起桌子打晃晃 (麻将的一种玩法),一坐就是一整天,每一天都长得像涔河的水一样望不到头、望不到尾。足疗店的姑娘们很少跟街坊们来往,她们要出来也是结伴而行,仿佛是知道自己与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们走出门来,个个寡言少语的样子,只是眼神要比一般人活泛很多,像不小心摔到地上的水银,到处滚来滚去。她们中似乎有人还共用一个名字,叫兰菊的,高一阵、矮一阵,又胖一阵,就好像名字只是顶帽子,张三戴得,李四也戴得。黄咬银时不时站在门口数落她们其中的一个:“笨啊,多少遍了,还分不清太溪穴、大敦穴!像我们做正当生意的人,没有两下子你赚么子钱啰!赚喝欠!”听起来她比这一街卖米粉卖百货卖五金的都来得正当,被她数落的人没有一个作声的。有一天她站在门口呵斥一个蹲在树底下喂猫狗的姑娘,姑娘不耐烦了,一扭身进去了,把店门上的帘子推搡得哗哗乱响。黄咬银愣了下,才说:“个小美!”人们才知道那个喂猫狗的姑娘原来叫小美。小美没事就拿了剩饭喂街上的猫狗,弄得一镇的猫儿狗儿都往西街跑。人们开始说,这小美,长得倒像一个人。就有人跑到北街去对宰杀猪牛卖肉的刘四说,有个小美长得好像你姐春儿呢!刘四把剔肉刀一扔,过来看了一眼,说个卵,眉眼有一滴滴像,身个儿差得远了。

    留在人们记忆中的十七岁的春儿要单薄许多。

    春儿上小学时和崔木元一个班,小时候的冬天冻得死人,屋檐上倒挂着一尺长的冰凌。冻不过了,瘦小的春儿会把一双冰凉的小手塞到崔木元的袖筒里取暖……崔木元有时候会想,要是春儿不去深圳的铁厂打工,而是在足疗店,又哪么会得破伤风死呢?一些场景崔木元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一幕幕仍宛如亲历:春儿举着失去两根手指的右手去找老板,老板说小小事啦,珠江三角洲的断指接起来有两万五千里长啦,去隔壁诊所包一下就没问题啦。

    崔木元经常隔着条街看小美喂猫喂狗,一街的哗哗哗的搓麻将的声音,这声音将崔木元与小美漂浮起来,其他的人离得那么远,崔木元的思绪也就跑得那么远。

    小美会让崔木元想起春儿,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从前那些初春的晚上……轰隆隆的雷声常常叫人无法入睡,好容易等到天蒙蒙亮,戴了斗笠,穿了蓑衣,一路踢着水花跑过歪歪斜斜的小巷去叫春儿……雨使得涔水河充满着无数大小不一高低不同的美妙声响,从稻田、从小树林、从长满盘根草的地上汇来万千条的细流,各自或浅唱或低吟地奔向涔河。满肚子都是鱼卵的鲫鱼逆水而行,它们往往选择稻田的月口往上顶,不时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崔木元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用簸箕撮住一条就往岸上扔。鱼在草地上跳跃,春儿咬着嘴唇用力摁住了,折下一条刚长出新叶的柳枝从鱼嘴到鱼鳃里一穿而过。挂在柳枝上的鱼不甘心地甩动尾巴,溅得她脸上都是水,春儿抬手一抹,就会露出特别干净的一张脸……这是崔木元到现在还记得的。他倒是没想过什么爱情不爱情、幸福不幸福的,事实证明人活着有些东西是不用去想的。因为这些东西有它们自己的命运,有时候它们会像棵南瓜秧,刚钻出土,就被咯咯叫的鸡啄去了,你就是想破脑壳又有什么用呢?

    小美不见后,那些猫儿狗儿围着树转了两天,就各自散去,按老法谋生去了。镇上的年轻媳妇给孩子把完屎,“喔哦喔哦”地叫两声,几条街的狗都过去抢食。毕竟是畜牲,谁也不知道惦记。

    4

    桔子被派出所叫去配合调查后,崔木元有两三天都没和她说话。早上忙起来手碰到手,晚上困觉头挨着头,依然不说话。崔家几代人都做米粉,他们做的牛肉米粉在这方圆几十里是出了名的。崔木元十五岁那年父亲生病死了,他退学回家开始学习挑选大米、泡洗牛肉……牛肉进店立即用铁钩挂上,分老、嫩、肥、瘦切成一斤左右重的块子,放在清水里浸泡。冬天泡三小时,夏天泡一小时左右,再用清水反复漂洗,挤压,直到水清。

    然后捞起,用祖传秘方配制的香药煮熬,所用的香药有二十多种,用纱布包好放在炉锅底部,上面放牛肉,炉锅不加盖,让牛肉的腥味散发出去。

    煮熬时汤中有血沫浮起,立即将血沫舀出,同时根据牛肉的肥瘦加放适量的牛油以增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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