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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换日(14)

时间:2014-01-0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倪匡 点击:

    葫芦生沉默了一会,显然是在心中把赛观音刚才所说的话默念了一遍,这才认真地回答:“我明白了。”
    他说着,很快的沿着病房的四壁走了一个圈,然后又看来杂乱无章地在病房中来回走动,再然后就走到一个角落,面壁站定,一动不动。
    我知道刚才葫芦生的行动,是用降头术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有人,甚至于任何生物接近他布防的范围,他立刻就能知道,设法应付。
    我知道有了葫芦生的“布防”,赛过一百人的防守,可以放心不会有人偷听得逞。
    不过我还是很小心,因为葫芦生未必能够觉察事前的布置或先进的电子仪器。所以我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开始以我们的专业知识,在病房中展开搜索。
    这时候于是的表情奇怪之极,显然她对于发生的事情大惑不解,可是也显然由于她一向惯于听从她母亲的安排,所以并没有提出疑问。
    等到我和白素搜索完毕,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窃听装置,我道:“可以肯定,在这里说话,除了在这里的人之外,不会有别人听到。”
    赛观音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向于是招了招手,要于是坐在她的身边。
    于是走了过去,在她母亲身边坐了下来。赛观音握住了女儿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叹了一口气,道:“我实在不能决定是不是应该让你听我说的事情。”
    于是很镇定地道:“妈,其实你已经决定了让我听的!”
    赛观音缓缓摇头:“我只是害怕你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会害了你──你研究现代史,我要说的事情是现代史上最大的秘密,你如果知道了,会忍不住要把它发表,而这样做会替你带来巨大的灾祸,这就是我犹豫不决的原因。”
    她们母女二人只管说话,我在一旁本来已经感到很不耐烦,可是听到这里,又觉得赛观音对于是所说的话,很有道理。
    赛观音一再提到她将要说的秘密,可能会给知道秘密的人带来灾祸,由此可知,这秘密一定关系重大,牵涉到了某些隐秘,会有人绝对不想秘密公开,而不想秘密公开者一定有很大的势力──至少像赛观音这样身份的人,也会被灭口!
    所以她在事先,一定要谆谆告诫,告诉女儿,若不是肯定了自身的安全,就绝不能泄露这个秘密。
    对于平常人来说,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保守一个秘密,并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可是于是却不同,她是一个历史研究员,而秘密如果和历史有关,甚至于可以改写历史,作为历史研究者,在知道了之后,必然会想把它公开──这是历史学家的责任。要一个有良知的历史学家知道了历史真相之后而不公开,任由虚假的历史冒充,这对于历史学家来说,是对他人格的最侮辱!
    (当然世界上也有根据当权者的意思而刻意假造历史的所谓历史学家──这种人根本早就没有了人格,也就不存在侮辱人格的这个问题了。)
    赛观音当然知道女儿是有知识份子良知的历史学家,所以在快要说出秘密的时候,还再一次婉转地提醒:不要为了还历史的真相而牺牲自己。
    如果于是的知识份子良知强烈,赛观音的警告,不会起到作用,这时候我看到于是眉心打结,想了一会,问她母亲道:“你的意思是,我将听到的事情,和我研究的现代史有关?”
    赛观音点了点头。
    于是再问:“那是历史的真相?”
    赛观音再点头:“除非你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
    于是现出很为难的神情,显然她心中认为知道了历史真相而不公布,是不可思议,也是不可饶恕的行为。
    她道:“妈,你知道研究历史的目的,就是要使真相留下来,让后来的人知道。”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道:“在只有当权者说话而没有老百姓说话的地方,所谓历史,是由当权者决定的。讽刺的是当权者还最喜欢喊叫‘人民决定历史’这样的口号!相信你必然知道,现在为大众所知道的历史,有多少是真正的历史!也更应该知道有多少历史真相被隐瞒下来、多少历史被篡改过!令堂将要告诉我们的秘密,也可以作如是观!”
    于是的神情很复杂,有迷惘、有痛苦、有无可奈何,显然是她感到我刚才所说的话,难以反驳──在强权统治之下,所谓历史从来就是统治者手中的面团,搓圆按扁,还不是完全按照强权统治阶层的意思。
    于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研究历史,当然很深切地知道这种情形,这是最大的讽刺。
    我的话是在强烈的告诉她:既然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中研究历史,就知道许多历史真相全都成了秘密,也就不在乎多一桩。如果觉得这种环境难以忍受,好在地球上有的是比这种环境好的所在,大可以转换到能够把历史真相还给历史的地方去。
    我相信于是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果然没有多久,于是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她母亲和我点了点头。
    赛观音也向我点了点头,很有嘉许之意。显然是因为我的话使得于是知道了她的处境和在听了秘密之后应该怎么做──这一直是赛观音在担心的事情,现在于是既然明白,赛观音就可以放心让她听秘密了。
    赛观音在向我点了点头之后,头向后仰,靠在沙发背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眨不眨,在那一刹间,她像是受了甚么魔法所制,变成了泥塑木雕一般。
    我和白素都知道如果有魔法的话,那么这个魔法就叫做“回忆”,赛观音是一个九十六岁的老人,这时候她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起回忆,看来至少超过半个世纪!
    我耐着性子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才等到赛观音开口,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完完全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这种情形足以证明赛观音在回忆的漩涡之中打转,思绪很是紊乱,所以我也预算要听一场可能很乱的话──听这种混乱的叙述,需要有一定的耐性和分析能力,不然可能听了半天,完全不知道对方说了些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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