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玖说,“×,你瞧,有人把我们雪人的头也打碎了,真岂有此理!”
那女生×作苦笑,“雪人的头那是不要紧的事,另外做一个吧。”
“说得好容易!这样大冷天气,几个人作了半天,手都肿红了,还有那眼睛,那糖做的眼睛——哈,必定是这个人想吃糖的原故,才做这件事!五小姐,你以为不是这原故么?”
五说,“自然是为糖的原故。”
玖说,“五,那我们两个人去问她,问她凭甚理由不先来讨一点糖吃,就贪图那两个眼睛。”
玖说到这里笑了,五也笑,就是女生×也不自然的在笑。
女孩玖到后邀五到朱宿舍去时,五以为天气冷,只适宜于在房中说点笑话,不适宜于吵嘴,所以不去。玖则孩子脾气,非问明白不可,所以一个人就走到朱住处去了。
女生朱正灯下用小刀裁那本《废屋》看,见玖来,欢喜极了。玖很生气的样子,问朱道:“朱,我们雪人被人悄悄儿打了!”
朱“呀”的一惊,因这一惊,孩子脾气的玖也看得出这事朱是无分了,就告给朱以种种事,却没有说及五曾疑心过她,只说自己还以为若果是熟人胡闹,一定就只有朱才有这胆气。
朱说,“我恐怕有胆气也没有功夫,我一回来看这本书,刚才把饭吃过,又开始来看。我正看这书上你的影子,很有趣味,还看到A先生说他自己小时候顽皮的事情。”
“可是我们倒应当明白一下,现在是谁在顽皮把雪人打碎的!”
“我想这一定是男子作的事,男子是照例有理由做这些下作事的。上一次我说的那柱上写的字,除了男子谁个女人会那样写。”
玖心想,“倒象是仇人,五说你你又说五,”想起这些时女孩玖好笑。
朱也正想到五,问玖,“五知道了这事情没有。”
玖不能再隐,就说,“五还以为是你做的事,所以我来问你!”
女生朱听说五有这种猜疑,心中很难受,问玖,“玖,我问你,他们有人说A先生在爱五,你相信么?”
玖说,“这件事我怎相信?”
“那么就是五在爱A先生了。”
“或者是那样,我仍然也不很清楚。好象她们都欢喜同哥哥说话。”
“都?什么都?五同玉两个罢了,另外还有谁么?”
“好象……”玖只这样说,就用微笑作收束,因为她要说的是“好象你也并不讨厌我二哥”,但忽然明白这个话不能说出,所以笑了。
女生朱似乎也悟出了自己说话的不检处了,也干笑。在干笑中她注意到玖的神气。
女孩玖,过了一会,问朱是不是欢喜郁达夫的书,因为看到了朱的书架上有一本达夫代表作。
朱告玖的话却是另外一个关于下雪的故事,因为男子A的《废屋》一书上,有好几次是用雪地作为背景的东西,玖虽非常明白那雪地的乡村,可是无一点趣味,所以仍然答非所问,又说到别一件事上去了。
女孩玖被女生朱留到住处同睡。熄灯后,还没有听到玖回宿舍的声音,女生五在隔房问女孩玖是不是已经上了床。女生×虽听到这话,也不代为答应一声。到后五同玉说话了,说到关于女孩玖同朱日益亲密的事,女生×听得到一些,就把这点话语合糅在另外一些见闻中,断定了朱同玖的关系,是为什么原故如此亲密,这理由,不消说是还有男子A在中间了。
这夜里,一个住在校外饭馆里,被赌博所欺骗的中年厨子,忽然悄悄的走到江边,用绳子自缢到船埠铁柱上,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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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
天一亮,饭馆中人就起身了,不见了厨子,各处寻找没有发现。同时有车站中人到江边去看江潮涨落,发现了这雪地里的尸身,腰间的油腻围裙,以及宽盘的脸,估计象是一个饭馆中掌管锅铲的人物,所以即刻到学校来报告。馆中老板同到送饭的江北小子去看,看明白是大师傅,吓慌了,踉踉跄跄奔回铺子,把已经开过的铺板门重行关上,已经淘好的米放在一旁,到镇上禀报去了。
到了应当吃粥时,许多年青人仍然如往日一样,走到馆子里去吃大师傅两只肮脏肥手搅成的粥。粥吃不成,倒知道了出了人命,一传十,十传百,这新闻即刻就普遍及学校了。
凡是听到这消息的,本来无意到江边去散步,因为事情新奇,也邀约去看,所以男女学生皆谈到这件事情。住在×字宿舍里的女孩玖同朱,还正在分吃一碗面,听到隔壁有女生到过江边来的说到这件事,吓了一跳,以为是同学自杀。到后又听到说是厨子,放心了,因为女孩玖说八点钟那蔡女士会来,就一同出了校门向江边走去。随即就忘记了。
在去车站的路上,她们碰到了女生×。
“×到车站玩去。”朱说的话非常自然,略无其他意思。
怀了成见的女生×侧立在大路一边,做着很难看的神气,“你们是想去看死人罢,好兴致!”
女孩玖诧异了,“怎么,死人死到车站么?”
女生×似乎也为女孩玖的话诧异了,“难道不知道这件事么?”
女生朱说,“我们是预备到车站去接玖小姐一个朋友。你是看过死人来了,怎么样?
是兴隆居饭馆里厨子么?“
“我……一些聪明人全在那里看热闹!”
“去,密司×,同我们到车站玩玩,今天出太阳,多暖和!”
本来怕见朱同玖的×,听到朱的话,又不能不随到这两人走了。
她们一起在车站等候第一趟车,见到许多同学从江边回来,皆各人用着一个从戏场出来的神气,讨论着这件事情。又有些还坚持一个谬见,以为这人死得岂有此理。因为这类人大体是纵感觉到要自杀,单用着天气寒冷一个理由,也会把这牺牲精神失去的。
又有些女子,则又很满意见到了这样一回事情,本来天生一颗容易感动的心,若果是死者为同学,死的理由又是恋爱,那她就无论如何也要同情了。又有些在学校会做情诗的学生,都觉得这题目只给了做旧诗的人一个好机会,新诗可无处下笔,所以就放弃了这个不愉快的故事,同朋友另外批评人生去了。一个学校有六百人,大约到江边去看看这个死者的当有一半以上,其中还有职员,口中含烟,数目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