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又一次的采访中,从南京大屠杀回来的老兵们都诚实地交待了他们经历的那种全然丧失同情心和犯罪的感觉,甚至在他们折磨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时也是如此。永福角户坦率地谈到南京陷落时他的心情:
我记得卡车拉着我们沿着一条已被清理的路行驶,不断穿过成千上万的被屠杀的尸体堆。当我们停下来,从背后抓住一群中国战俘时,野狗正在啃噬着死尸。当时日本军官建议测试我的勇气。他拔出军刀,吐了一口唾液在上面,突然他猛的一挥,那刀就落在我们前面的一个蜷缩着的中国男孩的脖子上。领时人头落地,身休向前载倒,两股鲜血从脖子里喷出来。那军官建议我把这颗人头带回家作纪念品。我记得当我接过他的军刀开始杀人时,我自豪地笑了。
经过几乎60年的反省之后,永富角户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在日本当了医生,在他的候诊室里,他修建了一个悔悟神龛。病人们可以看到他在南京受到审判的录像带,以及他所犯罪恶的全部口供的录像带。这位医生的礼貌好客的举止和他令人恐惧的过去完全不相符,人们真难以想象他曾经是一个残忍的杀人狂。
“几乎没人知道,日本的士兵用刺刀挑起婴儿,活活把他们扔进开水锅里,”永富说,“他们结帮奸淫12岁到80岁的妇女,一旦她们不再能满足他们的性要求,就把她们杀死。我砍过人头,饿死过人,也烧死过人,还活埋过人,在我手下死去的人有200多。这真可怕,我简直成了动物并干了那些无人性的事。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我当时的暴行。我真是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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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京沦陷
南京。一个长久以来被誉为中国最伟大的文学、艺术、政治中心之一的城市,一个3至6世纪作为古代中国首都,在14世纪又断断续续作为首都的城市。正是在南京,创作出了中国书法与绘画的精品,确立了汉语中四声体系。一些最著名的佛教经典在这里被编辑和抄写,由此而产生了经典的“六朝”骈体文(一种中国诗歌与散文的混合文体)。正是在南京,1842年签订了结束鸦片战争的条约,中国从此开埠通商。还是在南京,1911年国民党的领袖孙中山成为他新生共和国的首任临时大总统。今天它还充满自豪地是中山陵的所在地。
对任何一个中国人提起南京,他或是她都会向你描绘一幅这样一个城市的图画:在这个城市里遍布古代帝王的宫殿、奢华的陵墓、博物馆和纪念馆。这幅图画中还应包括修建于明朝的精雕细刻的将士和动物石像,著名的鼓楼(马可波罗700年前见过最早的鼓楼,令天见到的鼓楼是3个世纪后的一位军事统帅修建的,他曾在鼓楼上敲击一面巨大的鼓号令他的军队),还有南京郊外的景致——矗立在附近山峰和丘陵之上的寺庙,湖面上的茶亭与荷花,跨越长江的巨桥。
多少世纪以来,山水为南京提供的不仅是美丽的风光还有军事屏障。长江从西,紫金山从东,护卫着这个城市,借用一句描绘南京自然条件的古语:“虎踞龙蟠”。
但是可悲的是,南京城曾三次遭到入侵。
第一次入侵发生在1000多年前,6世纪末时,当时,野蛮的游牧部落毁坏了城内所有的重要建筑,甚至遍挖城墙内的土地。第二次入侵在1000多年后来临,1853-1856年间太平天国起义军占领了城市。领导他们的是一位狂热的领袖洪秀全,他在能使一个人跻身达官显贵的科举考试中落第后,使自己和别人相信他是耶稣基督的弟弟。他要推翻清王朝的企图在13年内最终使大约2, 000万中国人丧生。起义军在十几年里以南京为都城直到他们被逐出,他们在撤退时把南京城焚为废墟,甚至毁掉了琉璃塔,这是一个由琉璃瓦构筑的多色宝塔,被认为是中国同类建筑中最美丽的。
在19世纪剩余的时间内,南京在和平与湮没无闻中沉睡.当满清皇帝在北方城市北京登基时,南京变得仅仅是一个文化名胜。它的再度显赫要到国民党人推翻清王朝并定都南京后,南京成为正式首都是在1928年。
到1937年,南京惨遭洗劫的那年,老南京,清王朝的南京正在与国民党的新南京竞争。扁担两端挑着装有小饭碗和茶壶的篮子的小食贩;在露天工厂弯腰织丝绸的手工织工;手工擀面的面店雇工;沿街叫卖锡器的锡匠;在雇客门前修鞋的鞋匠;在馋嘴的孩子们眼前制作出来的糖果,这些孩子的手中捏着中间有孔的铜钱;推着吱吱作响的独轮车的人,车上高高堆起的柴草让人既看不见车也看不见推车人,但是新气象也随处可见——正在逐渐取代泥路和石路的沥青路;最终取代汽灯、蜡烛和油灯的电灯;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代替了装在桶子里、在街上卖的水;坐满了军官,官吏,外交官的大、小轿车不停地按着喇叭,穿行在道路上,路上满是人群,有人力车夫,拉着蔬菜的骡车,缓慢前行的成群的行人和牲畜——狗、猫、马、猴子.甚至间或还有水牛或骆驼。
但是有些古老的东西让人感觉它是决不会变化的。环绕这个城市的是建于明代的古老而又巨大的石头城墙,有一位传教士称之为世界最伟大的奇迹之一。他宣称,如果允许登上城墙之顶,肯定会看到中国最壮观的景象,从城南端的城墙顶上,越过修有缺口的灰色城墙可以看到,工人住宅区的土灰色砖瓦,有钱人家红色和灰色的瓦屋顶,然后转向北方,隐约可见的是政府区的高大的现代建筑物;政府各部和使馆按西方样式修建的大楼。
凝视东北方,可以辨认到背对着紫金山深黑山脉的白色耀眼的中山陵及散落的乡间别墅,这些别墅的所有者是南京最富有和最有权势的人。然后再看西北,闪现的是江边的工业活动:工厂中冒出的烟雾,运煤港筑出的污水,附近码头的汽船和战舰,通往北方和上海——南京之间铁路和铁轨穿过城市并在北部郊区的下关站交汇。沿着地平线,还能看见巨大、喧嚣的长江绕过南京城蜿蜒流向西北。
在1937年的夏天,南京所有的这些显赫与不合谐都在沉睡之中。潮湿闷热的空气久已使这个都城拥有“中国三大火炉”之一的称号。炎热混合着附近田野上泥土的刺鼻气味,使许多有钱人在酷暑中出城去海滨避暑地。对那些留在城里的人来说,夏天是经常瞌睡的日子,是懒洋洋地摇着蒲扇和竹扇的日子,最用竹席在屋前挡日晒的日子,夜晚邻里们走出火炉般的房屋,搬着藤椅涌入街道,用闲聊打发夜间的时光,然后在露天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