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从小很爱面子的家伙。知道回家的下场,应该就是被家人亲友大笑一顿:“你不是从小就很会念书吗?不是国立大学毕业的吗?我们家族里学历最高的就是你,看吧,书念得那么好有什么用,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
我知道,我纯朴的乡亲与家人一定会有人天天叫我去考律师或法官,或者非常热心地帮我相亲,希望我赶快找一张长期饭票。
我知道,自尊心太强一直是我的致命伤。当然,它有时也会帮大忙。
在我载浮载沉之际,我得到了这个工作机会,工作职位是“旅游版主编”。这个工作算是我相当喜欢的。最重要的是我有了工作,这一点非常重要。这代表我不必因为没钱
吃饭而向任何人伸手。有工作,我才能够在台北这个大都会生存。
女人当无业游民的压力,并没有男人来得大,但也够让我受不了的。
虽然它是一家报纸销售量快速凋零的公司,但这却是我喜欢的工作。我欢天喜地地上班了。
其实,世界上有两种工作会让一个上班族压力很大:
一是,这个工作需要的能力远超过你的能力。
二是,你的能力远超过这个工作所需要的能力。
前者会让一个人喘不过气,后者会让一个人不断叹气。
3 工作时间长,就代表你很努力?
我很快发现,这是一家一切都要按照某种公定程序运作的机构,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是这家人力充足的单位奉行的法则。
虽然我对于编旅游版还蛮热衷的,我做的是我喜欢的工作。但是我闲得发慌。该部门人力充足到什么地步呢?部门里只有七八个人,每周只负责一个版面,我负责的旅游版每周只有一次见报的机会。时间刽子手1 “放下”是时间管理的最高技巧(3)
据我的估计,每个礼拜我只要花三个小时的时间,就可以把所有工作轻松从容地做完。然而,按照规定,天天都要报到,每天打卡时间也一定要超过四个小时。
你可不要以为我是该机构唯一的闲人。
另一个负责行政的部门,有四个人,平常只管帮忙送申请圆珠笔、信封等杂务的申请书。如果你想要申请一小盒订书钉,你还要写正式的公文书,而且可能还要等上一个星期,打电话问好几次,那盒订书钉才会来到你的桌子上。
虽然做的事不多,但大家擅长假装很忙。
刚开始我很不长眼,我认为应该要多做一点事才对得起公司。我提出了一些可以改革版面的意见,主管认为我自找麻烦;我想多做一点事,同事们认为这个新来的是怎么回事,觉得自己很棒吗?干嘛这么爱表现呢?想要谋夺晋升机会吗?她是不是自视甚高,应该很有野心吧?更不长眼的是,我认为我的工作不能只靠在办公室里头呆坐,要努力出去采访和扩展人脉,结果主管对“我常常不在位子上”这件事感到不满。
不久我就发现,这个工作的上班规则是:好员工要比早来、比晚走,至于有没有做什么,没有关系,你的考核成绩一定会好。
因为,我的主管就是这样一个人。主管对自己最自豪的事,就是他对下属的要求。
早年要考进这家曾是第一大报的报社,不是那么简单的,必然是来自各大学相关科系的人中龙凤。他就是那个时候考进来的,也一直引以为豪。他最常夸口的话就是,“我每天七点半就来上班,晚上八九点才下班。”他认为,只要工作时间长,就代表很努力。
3 别打发时间
你一定想要问,他上班时在做什么吧?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每天的例行工作应该是喝茶、喝酒、下棋、在网络上玩接龙吧;还有,监督我们有没有在座位上。这么一个长时间上班的“尽责员工”,对公司的贡献是什么呢?我想,他最有威严的表现,就是在某些“不长眼”的客户打电话来时的咆哮吧。因为他上班时间很长,所以如果有人打电话到总机,说明要找“你们主管”时,几乎都会接到他桌上那台分机来。那几年,常有这么啼笑皆非的电话打到这个早年丰功伟业无数的报社来:“我爸走了,我们没有人要看你们的报纸,不要订报了……”
为了尊严,他常吼回去:“不订就不订,什么稀奇,混蛋!”啪啦一声,挂掉电话。
这种“客户服务”精神,现在应该看不到了吧。
可是,他偏偏觉得我太混日子了。
为了不要让我的考核成绩从乙等降为丙等,我决定跟考绩年年甲等的同事看齐(虽然我一直都还是乙等):粘在座位上。然而,我生性好动,总不能像一只粘鼠板上的老鼠一样无语问苍天吧。桌上那部486电脑成为我唯一的“救赎”。我给自己一个工作:每天想一个故事,写一个两三千字的小小说,刚好占满我的上班时间,而且可以让主管觉得:我好认真,每天都努力地在他面前工作呐。
果然,主管对于我的工作状况比较满意了。还是要跟这个已经倒掉的老东家说抱歉,我利用上班时间在写自己的稿子,确实是有愧职守、假公济私的坏行为。
就这样,我每天练笔,练了两三年。然后,某一年,我不小心成为畅销书作家。我第一本还算畅销的书,就是我在公司电脑里完成的极短篇。
说真的,我本来打算,就算没有人给我稿费,我也还是会写作的,反正我有工作,一个饿不死也没什么事做的工作。
但是那一年稿费所产生的个人所得税的税金,等于我四年工作的薪水。
说来也好笑,明明已经不再需要那一份薪水了,我还在那个机构多留了一年多,只因我舍不得那种很规律的每天面对着电脑写小小说的美妙日子。
说来可能要感谢那一位强迫我粘在位子上的主管。
3 世界上最大的折磨,叫做“壮志消磨”
我常在想,这位学历、经历都很优秀的主管,本来也应该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吧。他的工作能力,本来应该大于工作需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