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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伸一伸懒腰,跟她说:「今天一定是奇怪的日子,因为我老碰到奇怪的人。」
她先抬起头看着我,然后视线又回到电视上,换了一个频道。说:「小皮。去
告诉那个人,今天是我生日。」
「啊?」我很惊讶,停止伸懒腰的动作,问她:「真的吗?」
「骗你干嘛?」
「为什么现在才说?」
「这十年来,我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有什么好说的。」
她的反应很平淡。
我迅速起身,先检查一下皮夹有没有钱,转身走到阳台。
「你要干嘛?」她转头看着我。
「去买蛋糕啊。」
「这么晚了,蛋糕店早关门了。」
「忠孝东路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蛋糕店。」
「不用了。」她又将视线转回电视上:「何必那么麻烦。」
我没回话,一面用手开门,一面用脚穿鞋子。
「喂!」她叫了一声:「太晚了,不要出去。」
「我很快回来,别担心。」我走出门一步,又探头回来往客厅:「是28岁,没
错吧?」
「对啦!」她似乎很不情愿。
「妳要那种'28'的数字蜡烛?还是两根大蜡烛、八根小蜡烛?」
「随便。」
我再走出一步,又回过头:「确定是28吗?妳看起来真的不像。」
「柯志宏!」她突然站起身大声说。
我用跑的出门。
深夜的出租车通常不会开进小巷子,所以我得跑一段距离。
上了出租车,直奔忠孝东路的蛋糕店。
我一进蛋糕店,随便指着一个冰柜中的蛋糕:「就这个。」
老板慢条斯理地拿出蛋糕,准备包装时,问我:「过生日的人,是你的亲人?
朋友?还是你喜欢的人?」
「有差别吗?」我很疑惑。
「当然有差啰,我们可是专业的蛋糕店呢。」他笑了一笑:「如果是亲人,我
们会用亲人包装法。如果是朋友,我们会多送几个纸盘子。如果是你喜欢的人,我
们会送一张卡片。」
「啊?为什么?」
「如果是亲人,绑蛋糕的结会比较好解,这样就不必用剪刀剪绳子。
剪绳子不太吉利,会折寿星的寿,我们都希望寿星长命百岁吧。」
他停止手边的动作,又接着说:「如果是朋友,吃蛋糕时会喜欢砸寿星的脸,
我们当然要提供更多的纸盘子。如果是喜欢的人,一定要借着生日,写点情意绵绵
的话,所以我们会给你一张卡片。我们可是专业的蛋糕店呢。」
「好。」我不加思索,赶紧说:「她三种都是。」
「喔?」他先是楞了一下,又笑着说:「先生,你很会做生意喔。要不要考虑
来我们店里上班?」
「别开玩笑了。」我很着急:「请快一点。」
「好吧。」他又笑了笑:「那我就用亲人包装法,再多送你几个纸盘子和一张
卡片。」
「嗯。请快一点。」
他包装蛋糕时,我频频看表,心里很急。
「先生,请在这张卡片上写字吧。」
「我回去再写。」
「这样不行喔。这个蛋糕是由我们店里卖出去的,我们一定要负责,所以请你
写几句话。我们可是专业的蛋糕店呢。」
我立刻在卡片上写上:玫瑰,祝妳生日快乐。
「这样而已吗?」他摇摇头:「诚意不够,会影响本店的信誉。我们可是专业
的蛋糕店呢。」
我又加上: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就连快乐也要嫉妒妳。
「还是不够诚意。」他又摇摇头。
我只好再加上:愿妳永远像夜玫瑰,娇媚地绽放。
「嗯勉强可以。请再签个名吧。」
我签上:柯志宏。
「柯志宏?这名字很普通,确定是你本人吗?你有带身份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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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不好意思。因为我们是专业的蛋糕店,一定要很认真。」
我还真的掏出身份证给他看我的名字。
「对了,过生日的人几岁?」他又问。
「28. 」
「先生,原来你喜欢小你十岁的女孩子啊。」
「我也才28!」我声音突然变大。
「哈哈,我开玩笑的。」他笑得很开心:「先生啊,帮人庆生时要放轻松。这
是专业的蛋糕店给你的建议。」
我心里骂了一句混蛋,赶紧掏出一张千元大钞,准备付帐走人。
他拿着那张钞票,双手举高,在灯光下看了半天。
「怎么了?」我很紧张:「是假钞吗?」
「喔。」他仍然继续看着那张钞票:「这是真钞啊。」
「那你干嘛看那么久?」
「你不觉得这种蓝色的钞票,在灯光下看起来很美?」
「喂!快找钱!」
「是的。」他收下钞票说:「一共是360 元,要找你540 元。」
「是640 元才对。」
「先生啊,你真的不考虑来我们店里上班?即使在这种心急的情况,你的算术
依然好得很,真的不简单。」
「喂!」我声音愈来愈大:「快找钱!」
拿了零钱和蛋糕,我立刻冲出店门。
「先生啊,下次千万不要再忘了你喜欢的人的生日喔,不然买蛋糕时会被捉弄
啊。这是专业的蛋糕店」
他的声音还在我背后响起,不过他后面说什么我就没听到了。
上了出租车,回到楼下。
我立刻冲进门,上电梯,跑回七C.
只剩六分钟就12点了,我赶紧把蛋糕放在茶几上,解绳子。
混蛋,什么叫亲人包装法?结还是打得那么紧。
我只好用嘴巴帮手的忙,努力解开绳子。
「用剪刀吧。」叶梅桂拿了把剪刀递过来。
「不行。」我嘴里咬着绳子,摇摇头,含糊地说着。
「如果要用牙齿,叫小皮就好了呀。」她笑着说。
呼总算解开了。
我拿出蛋糕,把蜡烛插上,急着点火,却找不到打火机。
「打火机、打火机」
我把蜡烛拔出,跑到厨房,扭开瓦斯炉,点燃后,再插回蛋糕上。
「关灯、关灯」
我站起身,准备跑去关灯。
「等等。」叶梅桂突然说。
「你看你,满头大汗的。」
她走近我,手里拿着面纸,帮我擦去额头的汗。
「待会再擦吧,快12点了。」
「不行。」她又换了一张新的面纸:「把汗擦干再说。」
她再擦拭了一次。
「可以关灯了吧。」
「嗯。」
我关了灯,坐近她身旁。
清了清喉咙,抱起小皮,抓住牠的前脚,边拍边唱:「祝妳生日快乐,祝妳生
日快乐」
「你抢拍了。」
「没关系的,先让我唱完。」
「不行。」她笑了笑:「你唱那么快,是诅咒我快死吗?」
我只好放慢速度,再唱:「祝妳生日快乐」
「太慢了。你希望我拖拖拉拉地过日子吗?」
「玫瑰,别玩了。让我好好唱。」
「好吧。」她笑得很开心。
「许愿吧。」唱完生日快乐歌后,我说:「可以许三个愿望,前面两个说出来,
最后一个不要说。」
「嗯。」她双手合十,闭上眼,低着头,轻声说:「第一个愿望,我希望那个
人以后不迷糊,凡事都会小心点。」
她这次讲' 那个人' 时,不再加重音,只是轻轻带过。
「第二个愿望,我希望那个人工作顺利,日子过得平平安安。」
「第三个愿望千万别说出来喔。」我低声叮咛她:「也不要把愿望浪费在我身
上。」
「你管我。」她睁开眼睛,瞪了我一眼:「我的生日我最大。而且我有说那个
人就是你吗?」
「喔。既然不是我的话,那我就可以继续迷糊,工作也可以不顺」
「喂!」她打断我的话:「别乱说。」
「好。」我笑了笑:「赶快许最后一个愿望吧。」
叶梅桂又闭上眼、低下头,双手合十。
看起来好像是含苞的夜玫瑰,花瓣紧紧包着花蕊。
客厅内没有灯光,只有微弱的蜡烛火光。
于是我第一次看到,在火光下摇曳的夜玫瑰,静谧而娇媚。
并且安静地,等着绽放。
她许完愿,吹熄蜡烛,我再打亮客厅的灯,离12点只剩30秒了。
「好险喔。」我笑了笑,跟她说:「生日快乐。」
「谢谢。」她也笑了笑。
然后她切开蛋糕,我们坐下来吃蛋糕。
我坐在她左手边的沙发,而不是靠阳台的那张沙发。
「咦?这张沙发好像比较软。」我在沙发上坐着,弹来弹去。
「是吗?」她淡淡地说:「那你以后就坐这里好了。」
「真的可以吗?」我问。
「废话。你想坐哪便坐哪。」
「玫瑰。」
「干嘛?」
「我好感动。」
「你可以再无聊一点。」
「我真的好感动。」
「喂!」
「玫瑰。」
「又想干嘛?」
「很抱歉,时间太仓促,我没准备礼物。」
「又没关系。你已经买了蛋糕,我就很高兴了。不用再送我礼物。」
「是吗?」我拍拍胸口:「还好。」
「喂,你好像很不想送我礼物哦。」
「不是不想,而是妳的礼物太难送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任何一种礼物可以配得上妳。」
「无聊。」
她拿起装着蛋糕的塑料袋,看了看里面:「怎么有这么多纸盘子?」
「喔。」我只好说:「那个老板很客气,他多送的。」
我当然不敢告诉她,这是可以用来装蛋糕然后往脸上砸的。
因为我一定不够心狠手辣,不可能砸她;但她若要往我脸上砸时,未必会眨眼
睛。
「咦?还有一张卡片。」
她拿起卡片,看着上面的字。然后念出:「玫瑰,祝妳生日快乐。」
「以后的日子天天快乐,就连快乐也要嫉妒妳。」
「愿妳永远像夜玫瑰,娇媚地绽放。」
「不好意思。」我搔搔头:「当时很赶,字迹比较潦草。」
「不会的。」她笑了笑:「写得很好看。」
她又仔细地看着那张卡片,然后说:「不过,' 愿妳永远像夜玫瑰,娇媚地绽
放' 这句,写得不好。」
「哪里不好?」
「我根本不必像夜玫瑰呀。」
「为什么?」
我不仅疑惑,而且很紧张。
因为如果连叶梅桂都说她自己根本不像夜玫瑰的话,我岂不是成了「亡鈇意邻」
那篇文章中所说的,那个丢掉斧头的人?
「笨蛋,我就是夜玫瑰,干嘛还像不像的。」
叶梅桂笑得很开心,眼神荡漾出笑意,声音充满热情。
刚刚在黑暗中含苞的夜玫瑰,突然在这时候绽放。
我终于明白了,我绝对不是那个丢掉斧头的人。
因为叶梅桂就是夜玫瑰。
「学弟,快!」学姐喘着气:「快邀我。」
我不加思索,挺胸收小腹、直身行礼、膝盖不弯曲。
右手平伸,再往身体左下方画一个完美的圆弧。
我右手动作刚停,学姐的右手几乎在同时轻拉裙襬,并弯下膝。
学姐转头朝着向她跑过来准备邀舞的人,微微一笑、耸耸肩。
然后拉着我右手,准备就定位。就定位后,她说:「学弟,你这次的动作很标
准。」
「谢谢学姐。」
「可惜,还有一个瑕疵。」
「瑕疵?」
「嗯。你并没有面带微笑。」学姐转身面对着我:「来,再微笑一次让我看看。」
我努力牵动嘴角,想拉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表达微笑。
可是嘴角好像有千斤重,我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学姐静静看了我一会,最后说:「没关系的,不必勉强。」
学姐,这已经是我们在广场上的最后一支舞了。
无论如何,我是没办法微笑的。
在「The Last Dance」最后一支舞时,灯通常是暗的。
因为大家习惯在黑暗中,告别。
所以「夜玫瑰」的音乐快响起前,灯光渐渐暗了下来。
虽然在黑暗中,我还是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学姐的眼睛。
但我却看不清她的脸。
我不断绕着学姐转动,眼睛一直看着学姐的眼神。
我彷佛看到夜玫瑰的花瓣、花蕊,还有花瓣上若隐若现的水珠。
学姐轻声唱着夜玫瑰,声音虽轻,却很清楚。
「花影相依偎」这句,学姐唱得好有味道。
每当听到学姐唱这句时,我总会看到一朵,黑夜中悄然伫立在荒野的夜玫瑰。
而陪伴她的,只有柔弱月色映照下,自己孤单的影子。
学姐寂不寂寞,我并不知道。
虽然学姐是孤儿,但在社团内,她一定不孤单。
因为社团就是她的家,而且有太多人喜欢她。
可是过了今晚,学姐就要离开了。
她一定会觉得孤单吧?
学姐的歌声,让我听到入神,而忘记脚下的动作。
等我惊觉时,音乐已经走到「花梦托付谁」。
夜玫瑰结束了。
音乐一停,便有好多人摸黑来跟学姐告别,学姐笑得好开心。
等身旁的人一一离去,她在黑暗中四处张望,很快便发现了我。
她对我招了招手,我马上走过去。
「要不是以前常在黑暗中找你,现在就找不到了。」
学姐笑了一笑,然后说:「陪我走一段路吧。」
「嗯。」
我们离开广场,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往学姐的脚踏车走去。
她走得很慢,偶尔还会回头往广场的方向看。
我很想告诉学姐,即使离开了广场,她也绝对不会孤单。
因为学姐是一朵娇媚的夜玫瑰,虽然也许她是孤单地绽放,但一定会有很多人
喜欢她、亲近她。
终于到了学姐停放脚踏车的地方。
学姐握着把手,轻轻踢掉支撑架,转头跟我说:「学弟,我下星期就会到台北
了。」
「学姐找到工作了吗?」
「嗯,找到了。」
「恭喜学姐。」
「谢谢。」她笑一笑。
「下学期开始,你就大四了。要做学弟妹们的榜样哦。」
「喔,好。」
「不仅是邀舞时要面带微笑,跳舞时也是。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
「邀舞要大方、跳舞要轻松、学舞要认真。明白吗?」
「嗯。我明白了。」
学姐牵着脚踏车,开始往前走。我也跟在她身后。
「好像还有很多话要交代,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
学姐笑了笑:「你会觉得学姐啰唆吗?」
「不会的,学姐。我喜欢听学姐说话。」
「那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嗯。学姐唱歌很好听。」
「谢谢。」
「你以后」学姐又看了看广场的方向:「要记得多跟自己,也多跟别人说话。
你的话太少了。」
「学姐,妳放心。我会努力的。」
「嗯。这样就好。」学姐又笑了。
学姐停下脚步,左脚踩上脚踏车的踏板,突然转头问我:「学弟,你觉得夜玫
瑰是什么?」
「夜玫瑰是一首歌、一支舞,还有」我想了一下:「还有学姐也很像夜玫瑰。」
「我像吗?」
「嗯。」我点点头:「学姐很像夜玫瑰。」
学姐笑了起来,那眼神、那笑容,根本就是夜玫瑰。
「学弟,你喜欢夜玫瑰吗?」
「学姐,我喜欢夜玫瑰。」
「真的吗?」
「嗯。」
「好。现在我们不要互称学姐学弟。」学姐笑了笑:「你告诉我,你喜欢夜玫
瑰吗?」
「我喜欢夜玫瑰。」
「我再问一次哦。」
「好。」
「你喜欢夜玫瑰吗?」
「我喜欢夜玫瑰。」
「记住你现在的声音和语气。」学姐终于跨上车,说:「将来,如果有一天,
我们再见面时,你一定要再说一次。」
「好。」
「不要忘了这个约定哦。」
「嗯。我不会忘记。」
「可以再说一遍吗?」
「我喜欢夜玫瑰。」
「再一遍。好吗?」
「我喜欢夜玫瑰。」
学姐点点头,骑车离去。
骑了十几公尺远,又转过头跟我挥挥手。
我听到学姐在唱「夜玫瑰」。
没错,学姐在唱歌,我听得很清楚。
尤其是「花影相依偎」这句。
学姐总共转了两次头,一次往左、一次往右。
然后就不再回头了。
我看着学姐的背影,渐行渐远;听见学姐的歌声,愈远愈细。
夜玫瑰在我眼里愈来愈小,最后消失在一个转角。
夜玫瑰一离开我视线,我突然拔腿往前狂奔。
「学姐,妳听到了吗?」我大声说:「我喜欢夜玫瑰。」
「学姐」
「妳听到了吗?」
「我喜欢夜玫瑰。」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学姐。
叶梅桂终于回到幼儿园上班了。
我的生活习惯,又要再改变一次。
因为叶梅桂得早点上课,所以我起床时,她已经出门了。
以前不管是搭捷运或坐公车上班,我总能在出门前,看见她。
现在突然无法在出门上班前看到她,我觉得好不习惯。
甚至可以说,我几乎不想出门。
叶梅桂到幼儿园上课的第一天,她在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
她用一杯半满的水压住那张字条,字条上还放了一颗维他命丸。
字条上写着:「我先出门了,晚上见。」
然后画了一朵玫瑰花。
那朵玫瑰花画得很仔细,甚至还有枝叶,叶脉条理分明。
而且每一片花瓣的线条也都很清楚。
我看着字条上的玫瑰花,一直发呆。
等我醒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天我迟到了十分钟。
我总是把字条小心翼翼地折起,然后收进皮夹。
每当在公司觉得累时,便会拿出字条,看着玫瑰。
到今天为止,我皮夹里已经有了九朵玫瑰。
我以前在台南时,是骑机车上班。
刚来台北时,我可以立刻养成搭捷运上班的习惯。
捷运暂停而改坐公车上班的那段时间,我也能适应。
又再回到搭捷运上班时,我更可以马上进入状况。
但现在每天上班前看不到叶梅桂,我说什么也无法习惯。
在九朵玫瑰的时间中,疏洪道反而跟原杉子走得很近。
每天中午吃过饭后,他总会拉我过去喝咖啡。
喝完咖啡后,他会在吧台边和原杉子聊天。
有时我会在店门外等他,如果等得久了,我就先回公司。
他也因此在下午上班时,迟到了几次。
不过他根本毫不在乎。
今天我又在原杉子的店门外,等着疏洪道。
看看手表,准备回公司上班时。疏洪道突然跑出来跟我说:「小柯,陪我去买
花吧。」
「买花干嘛?」
「我想送原杉子花啊。」
「自己去买。」
「那你说,该买什么花?」
「我不知道啊。」
「什么?」疏洪道很惊讶:「你不知道?」
「对啊,我不知道。怎么样?」
「身为一个工程师,你竟然不知道要买什么花?」
「那你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问我?」
「我不是在问你,我是在考你。没想到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真可怜。」
「喂!」
我转身要回公司上班时,疏洪道死拉活拉,还是把我拉去花店。
花店就在原杉子的咖啡店右边的巷子内。
这家花店不在我回公司的路上,所以我从来没经过。
一到了花店,疏洪道马上走进去挑选花朵。
而我却被店门口左右两边墙上,用花拼凑成的字吸引住目光。
左边墙上的字是:「苦海无边」;右边墙上的字是:「回头是岸」。
老板走出来看到我后,微微一笑,然后对我说:「施主,你终于来啦。」
我楞了一下,仔细打量着他。
叶梅桂的生日已过,我不应该再碰到奇怪的人啊。
「我认识你吗?」我很疑惑地问他。
「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会有海。」
他说完后,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一笑。
我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我刚到台北找房子时,所碰到的一个房东。
他看我的神色似乎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于是又笑着说:「想不到还能再碰到你,
我们真是有缘。」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白天在这里经营花店,晚上才回家。」
「喔。」我应了一声:「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便对你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是吗?」
「嗯。」他点点头:「从你的面相看起来,你是个很执着的人。」
「执着?」
「也就是说,在贪、嗔、痴三毒中,你的' 痴' ,非常严重。」
「为什么?」
「因为你是白痴。」
「喂!」
「哈哈」他突然笑得很爽朗:「你的反应还是一样,很直接。」
我开始想装死不理他,略偏过头,看着还在挑选花的疏洪道。
「那位先生」他手指着疏洪道:「也是执着的人。但你们两个人的执着方式不
同。」
「哪里不同?」这让我起了好奇心,只好问他。
「那位先生和你一样,都很喜欢花。」他笑了笑:「但他执着的地方在颜色,
他只喜欢黄色的花。而你」
「怎样?」
「你却只喜欢一种花。」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又微微一笑,突然问我:「就像花园里百花齐放,你能
一眼看出你最喜欢哪种花吗?」
「当然可以。」
「是哪种花?」
「玫瑰。」
「什么样的玫瑰」
「在夜晚绽放的玫瑰花,夜玫瑰。」
他听完后,笑着说:「这难道还不执着吗?」
我微微发楞。
「好,让我再问你。」他看着我:「是哪一朵呢?」
「什么意思?」
「你喜欢哪一朵夜玫瑰呢?」
「这」
我突然答不出来,站在当地,发楞了许久。
在我发楞的同时,疏洪道已选好花朵,让老板包好,并付了帐。
疏洪道走出店门,拉我准备离开时,我才回过神。
我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那个老板,刚好接触他的视线。
「不要忘了我第一次看到你时,所说的话。」他说。
「你说了什么话?」
「我们不能用肉眼看东西,要用' 心' 来看。」
「所以呢?」
「所以心中有海,眼中自然就会有海。」
我还想再问时,疏洪道又拉着我走开。
我边走边想,试着理出头绪。
到了公司楼下,却发现疏洪道不见了。
他大概是经过原杉子的店门口时,就进去了。
看来他今天下午上班,又会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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