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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所剩不多的医学知识，24岁的路路意识到自己怀孕了。是的，这个概念像颗原子弹在她脑海中爆了一下，突兀而明确。而且在她完全没记起过受孕过程是怎样发生的情况下，最糟糕的是还不知道父亲是谁，这个诡异的发现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测试棒就放在卫生间梳妆台上，她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完成测试的，眼下她正呆呆地盯住镜子里的自己陷入沉思。
怎么办啊……路路摸摸明显圆起来的肚皮慌了神，看起来像三个月的肚子啊，放任不管的话接下去要学着楼上某局的阿姐文艺风着装了。镜子里是个年轻有活力的身体，虽然上臂、大腿和小腹稍丰满，但是手臂和腿的长度拉瘦了身体比例，整体匀称没显出胖。可是想到孕妇臃肿的身材、发酵一样的脸庞和脸上的斑纹将很快在自己身上出现，以及未婚先孕的巨大风险，惊得路路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 参加工作前路路从未来过这个离家有一百公里的县城，接下来路路还要在这里待不知道多少年。和所有小地方一样，这里体制内的每个人圈子互相交织，姻亲友朋关系盘根错节，随便点出两个人就可以通过另外4个以内的人以及关系把他们联系起来。如果某个单位的人出了较大的糗事，还未来得及上晚上八点档的本地社会新闻，就已经有各种奇特的版本解释他为什么这么做了，这让路路深感谨言慎行的必要性，不注意个人形象、生活作风和办事方式说不定都可以传到一百公里外的家里呢。 参加工作后繁忙的事务和极端工作狂性格让她无暇顾及私人生活，为了实现毕业五年计划，她主动把错误全揽在身上，和当医生的前男友和平分手；对于陆续示好的追求者采取“不表态、不赴会、不做绝”三不政策让别人看着近却近不到三步，私生活干净得像打印机里的A4纸，虽然偶尔有墨粉不净脏到纸的时候，但总体上她问心无愧。好吧，现在出了些状况，有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她得理清思路把bug找出来。 三个月前她到A市培训，顺便拜访了次前男友。小伙子是A市人，长得眉清目秀很有才华，经常翘课专业课却总能完成复杂的实验操作，而且写得一手好书法，在学校的宣传部工作室里他们一个负责画一个写，在各种活动和加班中渐渐培养起感情，被戏称是宣传部的金童玉女。 去年分手的时候他们已经半年没见面，在电话那头的他沉默不语，本来他想问是不是嫌弃小医生工作又累工资又低还没有时间陪你，路路倒先说了：“对不起，我是个工作狂，工作很多又很累，工资刚凑合用还因为地方偏远不能经常去看你，你会认识好多的护士妹妹，我怕抓不住你，所以对不起了。”直到她说完对不起挂掉电话了他还没缓过来，感觉像有把很钝的刀在冻僵的肉上切割过了一会解冻了才阵痛起来，舍不得也没办法呀，因为从一开始路路就说如果我想走的话你能让我走么，他说可以。路路放下电话，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缺心眼如她不能同时负担那么多责任和爱。 出了火车站路路看到医生站在站前广场，消瘦得像秋天的杨树，换了个平头显得挺有精神。“这次要来多久” ，他很自然地牵起她，觉得此行是一个挽留的机会，就像吵过一次架冷冻了一段时间后变得更漂亮、能干的女友又回到身边。路路心怀愧疚，把手放到他手心。秋天的A市很漂亮，随便走走路遇的街景都像超赞的旅游景点，他们一起走过恋爱时走过的地方，聊工作和生活的近况，晚上一起在江边吃晚餐。当路路很费力地解释清楚自己完全无意继续这段感情时他的情绪变得很失落，两杯过后趴桌子了。唉，这家伙一点没变，再多喝一点就能现场直播了。路路艰难地把他拖回宾馆，照顾他躺下。趴在床边看着曾经的恋人，如果穿上工作服肯定有不少小护士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吧，谁让我们人各一方又各是工作狂呢。路路倒了一杯水在床头，自己困得趴倒在梳妆台上很快入睡。“铃铃铃”起床闹钟响起，自己躺在被窝里，外衣搭在梳妆台椅子上，医生已经走了。来不及想那么多，她赶紧收拾自己，去会场赶培训去。回单位以后她也没空提起过这茬，就像燕子尾巴剪过水面一下子过了。 是不是自己睡过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吧？路路有些懊恼，怎么神经那么大条，竟然完全不知情。他向来对她很温柔，一般都不会违背她意愿，是不是喝醉的时候忘记原则了……为了确定一下，她还是打通了医生的电话。 “最近怎么样？”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欣喜，“累一些，但是已经转正了，科室交给的任务越来越重。” “那是自然的，说明堪当重任。有个事，因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自己留心了下……上次在宾馆的时候我又没有到影响你休息吧，什么时候走的都没说一声……”说完路路真想抽自己个嘴巴，有没有这么不着边际的问话法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尽管她的表达有点奇怪，熟悉她说话习惯的医生却听明白了她意思，“上次真不好意思，托你照顾睡到凌晨，医院来了个急诊电话，我看你睡得沉就没打扰你自己走了，如果真有什么最好到医院检查检查。”那晚的确是同事打电话叫他回去帮忙，醒来的时候发现路路伏在梳妆台上，头发卷曲柔软地散到双肩，外套滑落一边，露出白皙的颈项。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地帮她脱掉外衣，抱到被窝里盖好，临出门的时候告诫自己千万千万别回头，因为实在担心回头看到她恬静的睡容忍不住打扰她好梦……现在，他开始觉得更心痛了。 路路一下子找不到思路了，到底怎么回事啊……她陷入苦闷，你还可以再傻一点，孩子他妈。人说生完孩子蠢三年，你还没生已经开始计时了。 她想到了唐包，实际上他应该叫唐豹的。她的高中同学，目前是她的好朋友。一张娃娃脸眼神狡黠，总有很多鬼点子和惊座之语。 大学毕业后他先在南方的一所重点高中任地理老师，以前读书的时候他比女孩都白，但是现在白不起来了，课内实习和户外活动晒得他皮肤黝黑，一米七二的身高如果遇到发福时体态岌岌可危。每次路路加班到很晚他总蹦出头像来聊几句，被骂回去也不生气。最近调回本市任教，喜欢周末骑着摩托车到深山老林或者滩头河边“考察”，正合了路路的兴趣。最近三个月的周末一半是和他过的。国庆节晚上路路无处可去，家里来了一大堆亲戚，外游归家的她不得已在市中心的宾馆开了间房，然后出来漫无目的闲逛，决定叫上她知道的彼时最闲的唐老师和另一个死党出来吃夜宵，进行到一半时唐老师发现当天竟然是他生日，于是三个人到KTV欢唱了一个通宵庆祝。 第二个周末，路路接受邀请和他去探险，去探访一个叫情人滩的地方，据说上面的鹅卵石因为沾上了殉情恋人的血都是红色的。载着路路的唐老师总是走错路，路路挖苦：“你还地理老师呢，总是找不对路，教学生也是误人子弟啦”唐老师理直气壮：“知道在哪里了才没意思，找路的过程才是乐趣啊”，最后他们还是没有找到，路路归结为两人是损友不是情人，所以找不到。 第四个周五下课后他从百里外风尘仆仆骑行来，只是为了吃她包的饺子。因为他打赌她不会包饺子，结果路路包了一百个硬是要他全负责了。搞定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唐老师厚脸皮央求要借宿，路路说，“借宿可以，不过今晚你睡沙发。”唐老师立马作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你是这样招待远到的客人的？” “你不但不请自来还没付钱呢。”他们说话向来针锋相对。最后唐老师卷巴卷巴路路给的军被在木沙发上对付了一晚。这次路路留了个心眼，她打算把他的睡相录下来明年当生日礼物送给他，DV就隐藏在台灯旁边的花盆上。不过录好后因为DV有些问题她也没拿出来看。 最近去唐老师去了一趟海滨城市培训，最后一天路路突然打了个电话：“我发现上次去海边玩买给同事的礼物不够，你帮我买两个海螺补一下。”几分钟后唐老师气喘吁吁地打电话回来，“你要什么颜色的？我在叫老板挑……”回来他说，那是他在火车开动前五分钟冲下火车跟小贩买的。 好吧，现在拿来看看。路路觉得一切上天都有定数，综述唐老师是个有想法的人，谁知道他有没有不老实的时候。她好不容易把DV摆弄到可以看摄像，慢慢地倒放，确认从头到尾他都一动不动地像只大虫，还打呼噜。 路路要绝望了，她实在找不到孩子他爸。生活如此单调，她去哪里找旁枝错节，没有理由呢。周末回家，她找唐老师出来吃饭，吃完饭她还在发呆—— “你干嘛呢？”唐老师发现她有些心不在焉。 “喂，我说是假设哦，要是你老婆怀孕了，”唐老师睁大了眼睛看路路像看外星人又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 “可是她都不清楚肚子里面孩子爸是谁，你怎么办？” 唐老师的嬉皮笑脸收敛起来，狡黠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这个……厄”他低头考虑了几分钟，终于很慎重地回答，“孩子是谁的不要紧，只要孩子的妈是你就行。我要努力想想办法在市里买一套房，到时候你们去看我就有地方住了。” 路路一瞬间傻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她觉得没有哪句话比这句更浪漫。不到一分钟唐包很真诚地露出大白牙，讥笑“莫不成你敢未婚先育啊？”路路没理他转头去逗老板娘家的小女儿了。朋友们都说最近她带着外甥女带出泛滥母爱了，去吃个饭老板娘的小女儿都能围在她旁边不走。她真心自信能对付好接下来的一切，减肥和孩子他爸什么的闪到一边去呗，美食当前不能浪费，所以当服务员再端上一道淮山乌鸡汤，她便积极拿出汤勺要舀汤……却喝不下去，也闻也不出味道。 啊啊啊……路路终于醒了，房间里还是黑乎乎的，手机显示才凌晨五点多。这个梦真恐怖，一身冷汗还在，看来每天看着自己的小肚子都出阴影了，还有该死的积食不化和便秘要折磨姐姐到什么时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