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燕梅撇开心上的胡思乱想。也笑了。池岸很直,她接了花。含在口里,帮住小童把他拉上来。
"到我屋去找件衣服换吧!"小童说:"这个样子回不去北院啦!"
"一块儿去吧。"蔺燕梅一边把玫瑰花带在耳边头发卷儿里。这么说:"我也去看看小童养的鸽子去。"
他们三个走到五号宿舍。小童进去找出衣服来,交给范宽湖到盥洗室去换。他便在屋外陪同蔺燕梅在鸽棚前面等他。
有一只蜜蜂飞来落在蔺燕梅带的花上。"蜜蜂!"小童说:"小心螫了你!"他便伸手要去赶。
"由它在花上停着吧!"蔺燕梅伸手来拦着他:"蜜蜂有了花不螫人的。"
蔺燕梅要粮食喂鸽子,小童进屋子去拿。蔺燕梅等他走出门来便问他:"屋里有人吗?"
"有。干什么?
"有人就不说了。"
"你想进来看看?"
"不是。"
"不是?那么是想偷东西?"
"胡说!"
"那么说老实话!你问屋里有人没有干什么!"
"我是想进去看看。"
"说实话吃不了亏。"小童说:"我给你去巡巡风。"他走进去,又出来说:"你可以进来。"
"不是有人吗?"
"不要紧。你进来就知道了。"他说着拉了蔺燕梅一把。两个孩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了。这原来是一个长形的房子,两边既然密密地排了双层床,中间看得通的甬道也就很狭了。又因为床排得太挤,完全是挨着的,所以邻床的人都用被单隔开。倒也像一间一间的小房子。蔺燕梅走进来便没有人看见她。
"哪一张是你的床?"她极小声儿地问。
"这一张。"
"是上铺是下铺?"
"上铺。"
"妈呀!好乱!"
"下铺就不乱?"
"不认得人家怎么能乱说?"
"好滑头!你说我的床怎么乱?"
"被子,枕头,书,纸,无一不乱。床头上三层书架尤其乱得吓人!"她吐了一下小舌头。
"床是因为太忙忘了铺。"
"架子呢?"
"三层架子,各有专用。井井有条。"
"你第一层堆的是什么?"
"衣服和书。"
"第二层?"
"书和衣服。"
"第三层?"
"两样都有。"
"啊唷!"她忙忍住笑先跑出屋来:"气死人了。你就不会理一下?"
"清理了不久也是要乱。这样呢,常常可以丢东西,于是也常有一下子又找到它的快乐!"
蔺燕梅忍不住笑地看了他,又驳不了他的话。她的眼睛闪闪地散出快乐的光,仿佛告诉小童说:"留点笑话罢!做做好事罢!我笑得支持不住了。"她心里想得是:"你这个人真妙,仿佛就不会一时不快乐似的!"
小童手里还握着粮食呢!他把一点高粱放在自己肩膀上,鸽子便停在他肩膀上来吃。他一两年来身体发育得高大多了。两肩又宽又厚,鸽子在上面抢食,他笑着看它们。
"你要不要把高粱放在肩膀上?"他问蔺燕梅。
"不,我怕。"她说:"给我一点,我敢让它们到手上来吃。你先告诉我,啄得疼不疼?"
"一点也不疼。"他便倒一点高粱在她手上。鸽子便停在她手上去啄着吃。她爱极了。头发被鸽子翅膀扇得乱飞,她偏了头让开。母鸽子那红如珊瑚的小脚瓜不留情地在她手上抓。说疼吧,抓得也不重,也不会抓破。说不疼吧,真是被它抓得怪难受的。不一会儿吃得只剩下手指缝儿里几小颗粒了。有一只鸽子不走,它用力把小嘴往指头缝里钻。越钻高粱越陷得深。有时也叨着手指的皮肉。她实在忍不住痒了,便笑了起来,轻轻吻在鸽子圆圆的小头上一下,放手扔下了高粱叫它飞了。
小童看了蔺燕梅的样子,觉得别人说她比去年美是不错的。蔺燕梅问他:"你想什么?"
"我想给这只鸽子取一个名字。"
"叫做什么?'最后一粒高粱'好不好?它实在很淘气。人家都飞了,他偏啄!"
"也好。不过我不想用这么一个实物的名字。我叫它'梅吻'"他说:"你对待鸽子比对待玫瑰花好多了。"
范宽湖换好了衣服回来。两个人一同送蔺燕梅回宿舍去。范宽湖穿了小童的衣服,蔺燕梅戴了池边的玫瑰!第二天这事便传遍了全校了。
"校园里的玫瑰"是不容采折的。这样的行动激怒了全校的人了。范宽湖失足落水是他应得的惩罚。小童不能尽校园中一份子的责任从旁拦阻也必有他要受的罪责。蔺燕梅是给自已造了厄运,大家悲伤地等候着。又悲伤地祈求上苍的宽恕。
还有人解释说那一只适巧飞来的马蜂便是余孟勤!他是来攻击这折花的人的,可惜没有拦得住。这个说法太神话味了。大家欣赏这一点小聪明,却不肯代它宣传,怕被听的人驳倒。当然更没有人敢去告诉大余。
大余听见蔺燕梅第二天告诉他这一场事情,他笑着对她说:"你觉得怎么样?燕梅?"
"更麻烦了,"她说:"我们想这种用花来比喻我的说法,是去年那一时的话。今年给废除了也就算了。谁想到这一来,传说得更热闹了。不过我也值不得去管他。这些话也不过是大家说说高兴罢了。"
"我就是这个意思。"大余说:"我只想从这件事里听听你的论调。你自己把理想提高,把希望放在比被人欣赏而已的一朵花更高的地方,就很够了。不过在旧梦想破灭,新目标未来中间,以上总有一点不舒服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