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有事才找来的,余静书想,为什么非要我做好女人?我是好女人,我该吃亏,所以我就该被你抛弃,儿子就该我来抚养,艰难和辛苦就该我来承受,特意来找我还是因为有事情要我帮忙,为什么非要听你说你的难处?
女人骨子里的邪行如退潮后的岛屿,渐渐浮出。撒旦像一股烟一样从瓶子里钻了出来。
余静书忽然抬起头,她打断杨益的话说:“先别说你的事儿,我们难得单独在一起,找点酒来喝怎样?你不是要我备好葡萄美酒夜光杯等你吗?”
杨益停了话,笑起来:“行,那我们先喝一杯。有酒吗?”
余静书从客房小冰柜里拿出一瓶叫不出名字的洋酒:“这里有。”
然后找出两只泡茶水的陶瓷杯倒上小半,余静书端起杯子说:“为什么干杯?想个理由。”
余静书的主动出击让杨益有些紧张,他摇摇头说:“想不出什么理由,你说吧。”
余静书便把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杨益面前的杯子,说:“为今夜我们的不期而遇。”
自己一仰脖子,琥珀色的酒先一干而净,然后举着空杯子看着杨益,眼神竟是有些勾人。杨益在她的注视下,也拿起杯子把酒喝光,心里想着:这女人果然和过去大不一样,过去她从来不喝酒,也不会穿这种把肩膀都露出来的衣服,更不会和一个男人这么主动地交流,哪怕是自己的丈夫。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今天显得很漂亮、很迷人。
接下来,余静书又倒了一次酒,再接下来,便是杨益倒酒了。俩人接二连三地找着干杯的理由,直到把一瓶洋酒喝剩下小半瓶。余静书面色红润,脸上开着绯红的花,话语里竟有挑逗:“杨益,我错了,生活本来就该这么过,以前,我们的日子过错了,今天来做一次性纠正,就今天,过了今天就没了,好不好?”
杨益终于无以把持,他站起来,一把抱住余静书,嘴里喃喃而语:“静书,我从来没发现你这么漂亮,今天晚上这么漂亮,就是为了等我来吗?”
余静书被男人紧紧搂抱着,并不挣扎,她从他的臂弯缝隙里看他的脸,她发现,这个男人竟似不曾认识。再看房间里的陈设,没有一样与过去的伤痛回忆有联系,这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一张完全陌生的床,面前的人,也变得陌生。就是陌生才好,只有陌生才可以没有顾忌,才可以忘却了为争得一丝可怜的自尊而冷战、较量、争执的纠葛,才可以肆无忌惮,才可以随性放纵,哪怕堕落。
那件陈彬从美国买回来的中国制造的漂亮连衣裙掉在地毯上,黑色的布片不再漂亮,它必须要穿在女人的身上才是漂亮的,所以,漂亮的是女人的身体,而不是这黑色的布片。
一开始杨益还有些退缩和犹豫,但余静书的表现鼓励了他,他便一往无前勇猛无比了,他便好得令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了。她向来没有林卫卫的放肆和张扬,她也没有林卫卫身上那种故意放逐的诱惑,即便在喝了那么多酒后,她依然只是无声地以一个羞怯且期盼的眼神吸引着他,她紧闭的嘴巴里压抑的深重喘息,她微微上倾的身躯与他欲近还远的靠拢,这一切,让他加倍兴奋。犹如一个吃过饭的并不十分饥饿的孩子,大人手里的蛋糕盒子是没有强烈的诱惑力的,但却因为大人始终不肯打开盒子给他看看里面的蛋糕究竟是什么样的,他便愈发地想象盒子里的蛋糕一定是奇异而美味的,便真的感觉到了饥饿,想吃,很想吃,太想吃了,因为是竭力争取的,所以,当大人终于把盒子摆在他面前时,他便狼吞虎咽起来,那蛋糕,也果真是美味的了。
杨益发现,躺在他身下的女人不是余静书,她对他忽然表现的冲动毫无反感,也不拒绝,她当然不算主动,但她的目光里显然有期待和兴奋,她甚至对他的纠缠抱以柔情婉转的配合,他从未发现过,这个女人竟是如此有趣味、有情调,令他有不舍探索的欲望和无穷的回味。这块蛋糕,怎么直到今天才发现它的美味?
因为杨益的那句话“其实,你是一个好女人”,余静书彻底崩溃,长久维护着她的尊严的那道墙壁坍塌了,她做了她从不敢想象的事情。她和她的前夫上床了,她做了一回坏女人。她躺在赤身luoti(被禁止)的男人怀里,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的丈夫,这个男人的身体应该是她极其熟识且并无多大兴趣的,可是今天她却勾引了他,从建议喝酒开始,她就想象到了这个结果。并不是想去证明梦境里的那个问题——你还爱我吗?不是的,她很清楚不可能失而复得,他不是来找她叙旧情的,他是有求于她。她依然无法找回她的自尊,那就干脆不要了。
梦境里的男人不敢回答她的问题而把自己消失了,真实的男人其实也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余静书醉意蒙眬地躺着,现在,她已不关心自己是否赢了,她也不再关心是杨益输了还是林卫卫败北了,她只知现在她很痛快,话说得痛快,酒喝得痛快,头晕得痛快。她伸出手臂,揽住男人瘦瘦的腰身,脸贴着男人肋骨凸出的胸膛。男人揽着她说话:“静书,正经事儿还没说呢,是这样的……”话声越来越远,由清晰到朦胧,睡意渐渐袭来。
余静书的这一觉睡得实在太好了,太踏实了。直到听见窗外的鸟叫,她才醒过来。脑子醒了,眼睛却不肯睁开,她闭着眼睛想起昨夜身边还躺着杨益,一惊,慌忙伸手摸索,发现枕边没有人,赶紧睁开眼睛坐起来,环顾房间,没有人。仔细查看房间的情形,杨益随身带的那个黑包不见了,杨益的衣服和裤子也都不见了。
她掀开被子跳起来跑到卫生间,卫生间里也没有人,她叫了两声:“杨益,杨益!”
没有回音。杨益走了?余静书站在床头,努力回忆昨夜入睡前的最后情景,她依稀记得男人抱着她喋喋不休地说:“静书,其实,我还是找你有点事儿,本来想电话里和你说的,但正好到大连去,所以决定和你当面谈,如果你手头宽裕,我想向你借点钱,我准备自己注册一个公司,现在的业务很好,我想单干。注册资金我是有的,但公司的运转需要头寸,请你帮帮我的忙……”
余静书心头掠过一片冷风,感觉有点寒意,她转身,看到床脚的落地镜子里,一个女人正披散着头发,赤裸着身体站在床头,她的脚下,是那件揉成一团的黑色连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