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粱鱼鱼在锅里上下翻滚,月月已把小葱、辣子和芫荽拌好。王广茂垫了抹布,就着月光端了高粱鱼鱼进西窑,拌好的菜、碗也端过来。马宝贵用端锅的抹布抹了一下碗,漏勺捞了鱼鱼,拌了菜,他感觉闻着那香,就想下饭,谁也没有想到,道格拉斯又把眉头皱上了。
马宝贵把碗端到道格拉斯面前,道格拉斯摇头,嘴里喊:“弄!”
马宝贵想:“弄”是啥子意思?
想想,觉得他一定不知该怎么吃,他自己也就捞了一碗,拌了辣子、葱、芫荽,往嘴里送,鱼鱼往嘴里放时,来不及嚼,冲着喉咙眼溜下肚了,吃一口,马宝贵比划一下,“日他娘,月月做的鱼鱼,就是好吃!”
道格拉斯看着抹碗布,闻着豆面味,地上的驴粪味,嘴里不住地喊:“弄,弄。”
马宝贵要王广茂也捞了吃,不为什么,就为了给道格同志吃出一种气氛来,一下子,香得满屋子都是热气,都是葱味儿,辣子味儿,芫荽味儿,热气和香气冲着美国大兵道格拉斯扑过去,道格拉斯嘴里喊着:“弄,弄,弄!”
这下子完了,人家不吃,摇着头一直喊“弄!”
没法子,觉得客人不吃,自己也不好意思再下锅捞。王广茂趁着空当,回窑向倪月月汇报情况,要月月帮着想个办法。月月吃了三和面,奶水冲得往外直冒,两个娃儿都吃饱了,满足地睡在炕上,奶水挂在嘴角,月月抹了一下,孩子笑得“咯儿”一响。
倪月月说:“不吃咱的饭,又不是铁疙瘩,肯定人家不吃这东西。我娘家村暴店的毕老财,每天都喝人奶,要村上生养的婆娘给他挤奶,他拿粮食贴补,见过毕老财没有?吃得红光满面,细皮白肉,比实际岁数要小好多,奶水是养人。牛奶咱弄不来,要不,试着烙几张葱花饼子?等奶水涨了,挤一碗奶给他,看行不?”
王广茂看窗外,月影儿偏西走了几丈,银色的碎屑般的光点子撒在一对儿睡熟的娃娃身上,他动了动舌头想说什么,嘴里淡兮兮的,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走到门口,门扇的黑影下人看上去精瘦,两根腿把一条黑布夹裤撑成罗圈样,歪坎着头,吊着一边的肩胛骨冲门外说:“烙饼子是个正理,喝你的奶,我难受!”
月月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她和了面,坐了鏊子,没有白面,用玉茭面烙。烙好饼子,**也开始发胀,拿过一只精细花瓷碗,下了劲往出挤,一会儿一碗奶盈盈满上来,她让王广茂端了过去,看道格同志吃不。
王广茂说:“真叫个难受人!”
月月白了他一眼说:“不懂事理!”
王广茂把碗在鼻子下闻闻,觉得香,拿过一根儿筷子在精花细瓷碗里搅了搅,把筷头上黏的奶水漏到嘴里,舌头贴着嘴片儿咂巴几下,想努力品尝奶水的味道,他眉头上皱出一个疙瘩,什么也没有品出。
月月问:“甚味道?”
王广茂说:“丸。”
“丸”是没味道,是那种没味道里还夹了点腥的味道。
马宝贵正发愁,看到王广茂端来的奶,他不抱任何希望,觉得几张玉茭饼子算啥嘛!三和面都不吃,那么好的饭,他指着碗里的汤水问王广茂,“啥子?”
王广茂没好气地说:“月月的奶。大个子经不起饿,月月说让试试。”
马宝贵挤了一下眉,笑了,“你帮着月月挤的?”
王广茂不好意思说:“维持,看叫人家道格同志听了笑话。”
马宝贵暧昧地说:“他听不见咱的话,他是聋子。月月的奶是甚味道?”
王广茂翻了一下眼皮子,小声凑近马宝贵的耳朵,“丸!”
马宝贵笑着端过碗去,放到道格拉斯面前,拿起扣在炕上的本本,指着“牛奶”要对方明白。两个人憨狗等羊蛋般看着道格拉斯,他也看这两个男人,看炕上放着的碗,闻了闻,一股奶香钻进了他的鼻子,他伸进手指沾了一下碗里的奶,放入口中,湖蓝色的眼睛翻了翻,咬着指头笑了,端起来喝了一口,接着一口气喝了,拿起饼子啃了一口,一切顺其自然。
道格拉斯伸给马宝贵碗,还要。
马宝贵刚松一口气,见人家还要,心里那个为难实在藏不住,麻油灯也跳了一下,这美国人嘴大肚大,一碗奶下肚,等于麻池里倒一桶水,谷地里掉一粒沙石,喝多少下肚才叫够?扭转头看王广茂,王广茂的脸像灯头儿的烟熏了一样,眼睛绿豆般贼贼地看马宝贵?马宝贵说:“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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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涢水客
-- 发布时间:2007-6-21 10:5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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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广茂说:“月月的**又不是泉眼,想成啥了!”
马宝贵哀求说:“去,想法哄月月再挤一碗,这么大一个当兵的,一小碗奶哪够!”
王广茂很不高兴,“啥不能吃,好没有个足,吃了还要吃!”
马宝贵拽了他走到暗处,悄声说:“给你一丈高的台子,你敢不敢跳?”
王广茂直了脖子瞪了眼说:“维持,凭啥让我跳?”
马宝贵说:“就凭日本人占了咱的地盘!”
王广茂僵直的身体松了下来,“咱不是不知道,要不怎给他喝奶。我是说月月奶水不足。”
马宝贵说:“知道就好。那半锅鱼鱼也端了给月月,就说我说的,我以后加倍还她。”
王广茂端起锅往堂窑走,激动得腿肚子抽筋,像是做了件什么大事一样,脸上笑得没有响儿。他进窑告诉倪月月,道格同志喝了,也吃了,麻烦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