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就在人的心里”
“我们仨,却不止三人。每个人摇身一变,可变成好几个人……阿瑗长大了,会照顾我,像姐姐;会陪我,像妹妹;会管我,像妈妈。阿瑗常说:‘我和爸爸最哥们儿,我们是妈妈的两个小顽童,爸爸还不配做我的哥哥,只配做弟弟。’我又变为最大的,锺书是我们的老师。我和阿瑗都是好学生……”
在这个民主祥和之家,无论钱瑗如何变换角色,她都是父母贴心懂事的好女儿。
1966年“文*”,钱杨夫妇先后被“揪”出,成了“牛鬼蛇神”。钱瑗担心他们,很想回去看看,但自己是党员,必须站稳“立场”……她心事重重,走过众目睽睽的大院时,贴出事先写好的大字报。回家后,她告诉自己的父母她已贴出大字报表态了,然后一言不发,紧挨着妈妈坐下,取出针线为妈妈缝制睡衣,又取出一包爸爸最爱吃的夹心糖,剥去一颗颗糖纸,把糖放入瓶里,将糖纸藏入自己的书包,生怕“红卫兵”发现“牛鬼蛇神”家倒出的垃圾里有“高级”糖纸,给父母惹来麻烦……真是无微不至,用心良苦!
钱瑗依恋她的Dear Mom和Dear Pop(这是她和父母通信写便条时一贯的称谓),也相当孝顺,大学毕业后8年,她才迈入婚姻生活。
1967年12月,她与1955年同入北师大的王德一结婚。在校读书时,钱在俄语系,王在历史系,但在同一幢文史楼学习,两人都酷爱绘画,一起在校美工队活动,毕业后都留校任教。当时他们59届搞美术的有号称“妖魔鬼怪”四员大将。王德一是领头的“妖”,因为人们常把“一”念作“Yao(妖)”,物理系一位会变“魔”术,生物系那位早有“小鬼”之称。四人中,钱瑗是惟一的女性,本无绰号,既然排行第四,人们就把“怪”安在她头上。“妖”和“怪”经多年交往、恋爱,终成眷属,被人戏称为“妖怪联姻”。然而,这段美满婚姻遭到“文*”的 “剿杀”:1970年5月北师大围剿“五一六”,王德一被诬“炮打林副统帅”,隔离审查、反复批斗后,不堪受辱,悬梁自杀,给钱瑗烙下了一生的伤痛。
心灰意冷的钱瑗,此后有段时间对婚姻不是很积极,“我陪着爸妈!”
“文*”期间,钱瑗帮助了一位被“红卫兵”勒令扫街的老太太唐云,钱瑗的热心和善良让她感动,唐把儿子杨伟成介绍给钱瑗和钱杨二老,希望能组成新的家庭。“我们都要走的,我们不放心你……”经父母的嘱托,钱瑗决心再婚,此后担起了孝女、贤妻和良母的责任,对她的继子、继女关爱有加,据那两位回忆,钱瑗和他们的交往“像大朋友似的”,“不是亲娘胜似亲娘”。
“阿瑗是我平生惟一杰作”,女儿走得早,为母的不免唏嘘:只可惜“可造之材”未能成才,“读书种子”只发了一点点芽……告别会上,钱瑗的学生和同事都悲伤不已,外语系的师生恳请杨绛留下她的部分骨灰,埋在北师大一棵雪松的土下,春风化雨,以纪师恩。
钱瑗的一位学生曾对她说,世界在宇宙中太微不足道了,人更渺小,比蜉蝣强不了多少。钱瑗不同意这个说法——“人其实很了不起,天堂就在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