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她正想起一个诗人所说的,“日子如长流水逝去,带走了这世界一切,却不曾带走爱情的幻影,童年的梦,和可爱的人的笑和颦。”有点害羞,似乎因自己想象的荒唐处而害羞。他回到房中来了。
她看他那神色似乎有点不大好。她问他说:“怎么的?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为什么一个人起来得那么早,悄悄跑出去?”
他说:“为了爱你,我想起了许多我们过去的事情。”
“我呢,也想起许多过去事情。吻我。你瞧我多好!我今天很快乐,因为今天是我们两个人最可纪念的一天!”
他勉强微笑着说,“宝贝,你是个好主妇。你真好,许多人都觉得你好。”
“许多人,许多什么人?人家觉得我好,可是你却不大关心我,不大注意我。你不爱我!至少是你并不整个属于我。”
她说的话虽挺真,却毫无生气意思。故意装作不大高兴的神气把脸用被头蒙住,暗地里咕咕笑着。
一会儿猛然把绸被掀去,伸出两条圆圆的臂膀搂着他的脖子,很快乐的说道:“宝贝,你不知道我如何爱你!”
一缕新生忧愁侵入他的情绪里。他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来努力,就可以使她高兴一点,对生活满意一点,对他多了解一点,对她自己也认识清楚一点。他觉得她太年青了,精神方面比年龄尤其年青。因此她当前不大懂他,此后也不大会懂他。虽然她爱他,异常爱他。他呢,愿意如她所希望的“完全属于她”,可是不知道如何一来,就能够完全属于她。
一九三六年作于北平
一九三七年五月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