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早上,我再次强调我的态度:“下面吃着,上面说着,像一家人一样,我感觉很好。”
有人接话说:“督导可不是这么说的。”
即使不怕我,他们还怕督导。这下我没词儿了。
不断扩招并校,学生数量猛增,听说午餐要排长队,占去太多休息时间。11点半的下课铃,就是冲出教学楼、抢占有利排队位置的召集令。为此,我把中午下课时间提前了10分钟,取消了课间10分钟的休息时间,我连续上课,学生可以自由出入,这样就能确保他们排在前面,吃上热饭热菜。
有关海子的专题课刚结束,我还在回家路上,就收到学生的短信,说她还没能理解透海子的诗。我让她别急,慢慢理解。一会儿就收到这样的回复:
“吃上热腾腾的面,什么都忘了。老师,要不要来一碗?”
我认了真,问她:“念一份菜谱,是否比念一首诗更受同学们欢迎?”
她回答:“哈,面对一碗热腾腾的面,什么都忘了……”
过了几分钟,也许是发觉了我的认真,她又回复:“如果是川菜的菜谱,很难引起我的共鸣。吃东西能让人暂时忘却悲伤。我喜欢读跟我的感受恰好重合的诗,不管是谁写的。”最后这句话让我感到她不是盲目的追星者,我回她:“得理解一下你这说法。”
她马上连续发来几条:“老师啊,那没有什么深刻内涵……”“我不是调剂来的中文系,我是真心喜欢文字,比如歌词,我也真心喜欢吃……”“可能我还幼稚,不能体会你们内心的情感,个人感受,呵呵。”“我觉得活着很重要,把感觉表达出来也很重要,不然憋得慌,活着就表达呗。”
看着这一连串自言自语似的短语,我心里好笑,想她是吃完了一碗热面,有了饱胀的幸福感,重新回到了形而上。比起空着肚子讨论诗,显然此时的她更真实。我喜欢这样。
早知道贵州、四川、重庆乡村里的很多孩子上学是经常不吃午餐的。有人说小时候饿过,以后怎么吃都感觉不到饱。而“吃”也随着这些孩子的长大,成了他们心中的一个敏感词,享用垃圾食品也是要有经济实力的。不知道“吃货”是否和曾经长久积累的匮乏有关,而沉淀成了基因记忆,但“吃”,有时候是乡愁、欲望、温暖、安慰的混合。只有把这些多重的含义都联系在一起,才有助于更多地理解“吃货”一代。所以我说:“读书重要还是吃饭重要,吃饭重要;义愤重要还是吃饭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新生见面会
那天下午很热,我被学生约去对2011年刚入校的新生讲点什么。一进教室是例行的热烈鼓掌,满满当当直挺挺坐了一屋子新生,表面上看像真拍手真呼应,其实说的听的各自“飘移”。
上来演出小节目的新同学跟刚走出蜡像馆的蜡像一样,又紧张又僵硬,眼神呆滞无法定睛。本来准备介绍几本书和几部电影,临时决定放弃,觉得气场不对。
不到一小时的新生见面会,鼓掌、主持、讲话、答疑、表态,各环节都像排练好的木偶剧。
这就是中国又一批年轻人大学生活的开始,是摆脱曾经捆绑他们前十几年生命的开始。不敢胡乱猜测那些挺直如机器人的新生的小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和曾经想过什么,我敢说,他们可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傻。一个学期或一年后的他们一定不一样,生命本能自会让他们各自分离成活蹦乱跳的个体。无论靠自己的努力还是被动的获取,大学四年只要能让他们确立一个独立的自己,就算功成。
我的学生尹泽淞说,新生问他:“学长,我很迷茫啊。”
尹说:“我都大三了,我还迷茫呢。”
“迷茫”和“吃货”都是高校里的常态,是走向不迷茫和坚定的必然准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