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我当然知道,只是我还真不清楚我们事务所有没有休假这么好听的字眼。"我笑道。
"那就请病假好了,就说是恶性流感什么的,我也这么办。"
两人坐电气列车到了轻井泽。久美子说想在静寂的山林里找个能尽情散步的地方。于是我决定去轻井泽。4月的轻井泽自然还是旅行淡季,旅馆没什么人住,店铺也大都关门。这边对我们倒是难觅得的清静。两人只是每天在那里散步,从清晨到黄昏,差不多不停地散步。
整整花了一天半时间,久美子才得以放松自己的心情。她在旅馆房间椅子上哭了近两个小时。那时间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拥着她的身体。
然后久美子一点一点、时断时续说了起来--关于手术,关于她当时的感受,关于深切的失落感,关于我去北海道时自己是何等孤单,关于只能在孤单中实施手术。
"倒不是说我后悔,"久美子最后道,"此外没有别的办法,这我很清楚。我最难受的是不能向你准确表达我的心情和我感到的一切一切。"
久美子撩起头发,露出小巧的耳朵,摇了摇头,"我不是向你隐瞒那个,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讲清楚,恐怕也只能对你讲。但现在还不能,无法诉诸语言。"
"那个可是指过去的事?"
"不是的。"
"要是到你能有那种心情时需花费些时间,那就花费好了,直到你想通为止。反正时间绰绰有余。往后我也一直在你身边,不用急。"我说,"只有一点希望你记住:只要是属于你的,无论什么我都愿意作为自己的东西整个接受下来。所以--怎么说呢--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
"谢谢,"久美子说,"和你结婚真好。"
然而当时时间并未绰绰有余到我设想的程度。
久美子所谓无法诉诸语言的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同她这次失踪有某种关系呢?说不定那时倘若强行从久美子嘴里挖出那个什么来,便可避免使我如此失去久美子。但左思右想了一阵子,最后觉得纵然那样恐也无济于事。久美子说她还无法将其诉诸语言。不管那个是什么,总之都是她所无力控制的。
"喂,拧发条鸟!"笠原May大声呼叫我。我正在似睡非睡之中,听见也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不是梦。抬头看去,上边闪出笠原May的脸庞。"暧,拧发条鸟,是在下面吧?知道你在。在就答应一声嘛!"
"在。"我说。
"在那种地方到底子什么呀?"
"思考问题。"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思考问题干吗非得下到井底去呢?那可是很费操办的,不嫌麻烦?"
"这样可以聚精会神地思考嘛。又黑,又凉,又静。
"常这么干?"
"不,倒也不是常干。生来头一遭,头一遭进这井底。"我说。
"思考可顺利?在那里难道非常容易思考?"
"还不清楚,正在尝试。"
她咳了一声,咳嗽声夸张地传到井底。
"唆拧发条鸟,梯子不见可注意到了?"
"呃,刚刚。"
"知道是我抽走的?"
"不,不知道。"
"那你猜是谁干的来着?"
"怎么说呢,"我老实说,"说不好,反正没那么去猜,没猜是谁拿走的。以为仅仅消失了,说实话。"
笠原May默然一会。"仅仅消失了,"她以十分小心的声音说,仿佛我的话里设有什么复杂的圈套。"什么意思,你那个仅仅消失?莫不是说一下子不翼而飞了?"
"可能。"
"暧,拧发条鸟,现在再重复也许不大好:你这人的确相当地怪,像你这么怪的人可是不很多的哟!明白?"
"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怪。"
"那,梯子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我双手摸脸,努力把神经集中在同笠原May的对话上。"是你拉上去的吧?"
"就是嘛,还用说!"笠原May道,"稍动脑筋不就明白了?我干的嘛,夜里悄悄拉上来的。"
"这是何苦?"
"昨天去你家好几次,想找你再一块儿打工。可你不在,厨房留个字条,让我等得好苦,怎么等也不回来。我就灵机一动,来到空屋院里。结果井盖开了半边,还搭着绳梯。不过那时还真没以为你会在井底,以为是施工的或其他什么人来搭的。还不是,世上哪有人下到井底老实坐在那里思考问题的呢!"
"倒也是。"我承认。
"半夜里我又偷偷出门到你家去,你还是没回来。我转念一想,说不定是你在井底。在井底干什么自然猜不出。对了,可你这人不是有点怪么,就又来到井旁,把梯子拉了上来。吓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