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表弟在我家访了之后,一个多星期以来,都特别安分,让我着实欣慰。我觉得家访还确实效果不错。农村教育对家访这块阵地还没有彻底开发,只是嘴上说说付之于行动的几乎没有。但根本的原因是家长的忙碌和对孩子的宠爱,尤其是对教育的忽视,给家访制造了不可逾越的鸿沟。记得一位家长因我督促孩子完成作业时而对我说过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叔就那么一个孩子,学也罢不学也罢,叔不在乎。”当时我就心凉如冰,脸颊发烫,为教育的前景倍感凄凉,为现在的孩子们倍感痛心。还好,对王大成的家访在我心里开了一扇小小的希望之门。可在今天,我却越看越觉得王大成不太正常,那双手、那双脚,似乎都有蠢蠢欲动的迹象,平时不怎么机灵的眼睛竟然闪动着狡黠的光芒。可我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感觉或许是由于我对王大成的不信任造成的,自己绝对是多此一举,庸人自扰,也就放松了警惕。看看阳光从教室的玻璃中斜射进来的光柱中尘土飞扬,我便让王大成和一名同学去灶房端些水洒洒教室。有时,对学生的信任和重用会激励他们进步的,这一点在好多教育论文中都经常出现的,也是在教学过程中被反复论证过的。
王大成很快和那位同学端来了水,轮番洒了教室。王大成还指手画脚对那位同学说:“洒匀称些,洒匀称些。”望着湿漉漉的教室,闻着泥土的清香,我的希望之门在心里开了合,合了开,荡漾着激情,汹涌着自豪。
可是,王大成还是和我开了个玩笑。第二天早上,灶夫一声惊叫,刺开了清晨的宁静。原来是灶夫在往锅里添水时,发现缸里的水是红颜色的,像血一样的红颜色。惊叫声让刚起床的校长和教师们一股脑涌进灶房。校长先舀了一马勺闻了闻说:“不是血的味道。”大家都松了口气,然后一起凑近马勺,头顶头仔细的看着、闻着,还有的趴在缸沿上狠劲往里瞅着。肖玲眼尖,首先做出判断:“是谁把辣面子倒在缸里了。”马晓英环顾四周,警犬一样纵着鼻子嗅,眼睛却发现了扔在墙角的酱油瓶,提在手里说:“酱油瓶空了,昨天才买的。”真相大白,虚惊一场,灶夫也笑着说:“这是哪个瞎种咥的活啊!”一位老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俏皮话:“我就说么,学校这清水衙门,谁还能在这儿搞谋杀?坏不过的学生嘛。”校长显然很生气,但没有发作,喘着粗气作出决定:“缸里的水清理了,重抽些水,先做饭,下去后把这事查清楚!”肖玲看了看我,我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回房子里去洗脸。一边洗脸我一边在心里说:“王大成啊,我的表弟,你倒真能整啊!”我本来想对校长说这事,后来一想,下去问清楚再说不迟。尽管把握很大,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上奏折。可肖玲为什么要那样看我?是什么意思?和我灵犀一点通吗?事后我问她:“你看我什么意思?怀疑我?”
肖玲笑着说:“我是觉得可笑。不论是学生,还是其他人,干这事的人都令人觉得可笑啊,还有点可悲。想笑,却笑不出来,就看了看你,看你有没有同感。没想到你真的笑了,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可笑至极。”
“是可笑,真的可笑,特别可笑,笑不出来的可笑!”我说。
肖玲“咯咯”笑着说:“可你还是笑了呀。”
可王大成的恶作剧还没有结束,水里的辣面子和酱油只是一个序曲。灶夫烧完水,准备做稀饭时,舀了一碗面粉,倒上水和面时,面和水一接触,呈现的不是白色,却是清亮清亮的黄褐色。灶夫于是发现,一袋碱面也被倾倒在了面盆中。就端着那黄褐色的面糊给校长看,校长骂了句:“驴日的!”然后说:“早上不做稀饭了,馍一热,切些菜,凑合一顿。”
吃完饭,老师们跟早读的跟早读,不跟早读的就在房里读报或者备课、看作业。六年级早上按照安排读英语,肖玲代的英语课,就去跟班了。吃饭过程中,大家的中心话题就是灶房的水面事件,七嘴八舌、评头论足的,说得人人悻悻然。我和校长从面缸里舀出来一盆子面,然后让灶夫试了试底下的面。灶夫一试,正常了。可见因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搅拌均匀。
校长说:“我觉得不可能是外人,再不尊师重教,也不会干这种缺德事。一定是咱学生捣的蛋。”
我说:“刘老师,我有怀疑对象,下去调查清楚再向你汇报。”
校长说:“那好。你先查,查清楚了再决定咋处理。”
我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