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天母亲给我说小军去姑姑那儿借了三百元,说是出了一身湿疹。我想说,小军出去那么长时间,没攒下三百元。可怕这么一说,母亲更难过,就没说。母亲感叹道:唉,那么大个人了,到底该怎么办呀?可把我愁死了。你姑说有个女娃要跟小军,不知是真是假。挣下的钱都花在那女娃身上,到头来一场空,钱还不是白花了。我安慰母亲说:“现在就这世道,干啥都得花钱。再说,外面花费也大,你别操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话虽这么说,可我话里明显底气不足,对小军的事甚是茫然无助。就像母亲说的,不知道怎么办。我于是就想着哪天抽空去小军那儿一趟,看看情况,探探虚实。还好,几天之后,因上面拨了些款要求学校购买体育器材,校长叫上我和会计去西安采货,我也就有了去小军那儿的机会。
我们一行三人,看完了货,定了几件急需的,便找了一家不错的饭店吃饭。三人叫了三个菜,一人要了一瓶啤酒。我要给校长倒酒,校长按住杯子说:“李星,咱今儿别客气,一人一瓶,不够了继续要,今天就趁着这公差,吃好喝好。你俩可都是我的得力干将,我的工作还需你们支持。别客气,都是哥们,吃好喝好。”校长这么一说,我们也就不再客气了,一人一瓶,也不往杯子倒了,对着瓶干吹。
吃完饭,校长说:“难得出来一回,再逛逛,趁黑回去就行。”
我说:“你们去逛吧,我想去我兄弟那儿看看。”
会计问:“你一个人行不?”
我说:“行。”
校长一拉会计说:“咱俩走吧,说不定小伙还有其他事呢。”
会计就朝我挤了挤眼,跟校长一同走了。我觉得校长今天有点反常,至于反常在哪儿,一时也说不清楚。我用手机跟小军联系了一下,根据小军的指点,倒腾了几次车,有一次竟然把车都坐反了。我觉得自己在这被高楼大厦围得水泄不通的大都市中,简直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或者就是一只灰头黑脸的蚂蚁横冲直撞。好容易找到小军,小军正好没上班,领我去了他的宿舍。
我环顾着小军的宿舍,里边支着两张床,被子胡乱卷着,床上扔着几件衣服,房间一根绳上也挂着几件皱皱巴巴不知是洗了的还是没洗的衣服。两张床中间是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几本书,充电器、镜子、碗筷,小东小西的摆得满满当当。其实也就和我学校的宿舍差不多简陋,我也就没有太多的感慨和惊奇了。小军给我倒了杯水,我接过水问:“住两个人?”小军“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我不知道还要和小军说些什么,怎样开场,在刚才打电话时小军已经问过了家里都好吗?妈好着吗?你怎么来了等诸类常见问题,我也一一回答了。现在,兄弟俩就你坐个床沿我坐个床沿彼此沉默无语。这时,我在凌乱的桌子上看见了一张照片,是小军和一个男孩的合影,便问:“照片上是你同事?”
小军说:“就是跟我住在一块的,叫阿旦。”
“阿旦!?”我听到这个名字,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名字,本来就比较特殊,而我也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的,阿旦,跟我一块传销过的,你去叫我时见过他。”
“你们又在一块了!”
“哥,你放心,我们那次都是被骗的。经人介绍在这里当保安,好着呢,没事。”
我一边点头一边叹气,生活呀,到底该让我庆幸还是崩溃呀。我没有多少时间在小军这里停留,只好抓紧时间问小军:“听说你在这里谈了个对象,真的吗?”
“谁给你说的?”
“你别管谁给我说的,有没有这回事?”
“就算有吧。”
“怎么就叫算有?”
“我们只是玩玩,那个女孩是个逛娃子,靠不住。”
“小军,你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人家女娃愿意,不嫌咱就行了,实在靠不住,那就拉倒。你也不小了,而且你也知道,妈为你的事整天愁眉不展,唉声叹气的,你不能这么混下去了,自己要努力才行。”
“哥,我知道,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
“不操心行吗?你是妈的儿子,我的兄弟,爸不在了,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你在这里干下去,有什么前途?到头来连个手艺都没有,挣的钱连自个儿都养活不住,有什么事也不给家里说,干嘛跑到姑那儿去借钱?”我说着说着,情绪有些激昂起来。
“哥,我知道,我的事我知道。姑的钱我会还的。”相对于我来说,小军却异常的冷静。我忽然觉得小军一下子离我那么远,虽然现在近在咫尺。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掏出来一看,是校长打来的,就接通了。校长在那边说,他们在车站等我。
小军送我出来时说:“哥,告诉妈别为我操心,我就这样了。有什么好的工作,好的机会,我也就不干保安了。”
我说:“小军,现在干保安着呢,就好好干,挣多挣少别乱花钱,咱和别人不一样,得靠自个儿。再说,机会也不是等来的,事在人为。”
“哥,我知道。”
一路上,小军那句轻描淡写的“哥,我知道”的话,一直在我耳边旋着,旋的我痛彻心扉。
这天晚上,小军提了瓶啤酒在宿舍一个人喝闷酒。阿旦下班了,推门进来,见小军正拿着瓶往口里灌酒,就怪笑着问:“哟,咋还喝上了?”
小军白了一眼阿旦:“你喝不?”
阿旦依旧怪笑着说:“不喝。”然后朝门外轻声喊了句:“进来吧。”
门外便闪进来一个女孩,朝小军挑衅般的点了点头。
小军瞪了一眼阿旦,提着酒瓶就往出走,阿旦在后面说:“老兄,不好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