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雷看着她,显然还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雪衣女悠然道:“母狗至少比较忠实,至少不会跟着别人走。”
小雷的瞳孔忽然收缩,一步步走过去,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没有动,没有闪避。
她的笑容中带了一些讥诮之意,冷冷道:“你捏断了我一只手,又侮辱了我,现在不妨再把我扼死。”
小雷嵌满泥污砂石的指甲,已刺入她雪白光润的脖子里,可是他自己额上的冷汗也已流下。
雪衣女淡淡道:“我让你捏断我的手,让你侮辱我,情愿被你扼死,你可知道为了什么?”
小雷不能回答,没有人能回答,她本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他的,但却情愿被他侮辱,这是为了什么?
雪衣女冷冷道:“我这么样做,只因为我可怜你,只因为你已不值得我动手杀你。”
小雷的手突然握紧,雪衣女的额上已被捏得暴出了青筋,呼吸已渐渐困难。
可是她笑容中还是充满讥诮不屑之意,勉强冷笑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你已不值得任何人动手杀你,因为你自己已经毁了自己,别人在床上大笑的时候,你却只能野狗般躲在这里干嚎。”
小雷喉咙里也在“咯咯”的响,似乎也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子道:
“别人?..你说的是谁?”
“你应该知道是谁?”
“你..你看见了他们?”
雪衣女喘息着,咬着牙道:“现在我只看得见你一双脏手。”
小雷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指甲里的泥垢和沙土,五根手指终于慢慢地松开。
他看着自己的手时,就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手,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自己的手。
等他能看到自己人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什么感觉?是不是也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雪衣女倚在墓碑上,喘息着,轻抚着自己颈上的指痕。
过了很久,她又笑了:“我是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她..她就算是条母狗,也是条饿极了的母狗!”
小雷举起手,但这只手并没有掴在她脸上。他忽然走了。
他的手放下去时,就像抛掉把鼻涕,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远比一刀砍在她脸上还残酷,她看着他走远,泪已流下。
“你就算不愿再碰我,不愿跟我再说一句话,至少也该问问我的名字。”
“我是你的情人也好,是你的仇人也好,你也至少应该问问我的名字。”
“难道我在你心中,竟是个这样无足轻重的人?”
“难道你真的已将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全都忘记?”她的心在呐喊,她的泪犹未干。
她忽然抬起头,对着天上的浮云,对着冷冽的山风,放声大喊:“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名字,我的名字叫丁残艳..”
三
镖旗飞扬。飞扬的镖旗,斜插在一株五丈高的大树横枝上。
人马都已在树荫里歇下。对面茶亭里的六七张桌子,都已被镖局里的人占据,现在正是打尖的时候,这茶亭里不但奉茶,还卖酒饭。
龙四坐在最外面,斜倚着栏杆,望着天上的浮云,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欧阳急还是显得很急躁,不停地催促伙计,将酒食快送上来。就在酒刚送上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小雷。
小雷脸上的血迹已凝固,乱发中还残留着泥草砂石,看来像是个憔悴潦倒的流浪汉。
可是他的眼睛里,还是带着种永不屈服的坚决表情。纵然他的确已很憔悴,很疲倦,但他的强傲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改变。
龙四看见了他,脸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站起来挥手高呼:“兄弟,雷兄弟,龙四在这里。”
他用不着呼唤,小雷已走过来,标枪般站在茶亭外,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兄弟。”
龙四还在笑,抢步迎上来,笑道:“我知道,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可是你进来喝碗酒行不行?”
小雷道:“行。”
他大步走上茶亭,坐下,忽又道:“我本就是来找你的。”
龙四很意外,意外欢喜:“找我?”
小雷看着面前的茶碗,过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从不愿欠人的情。”
龙四立刻道:“你没有欠我的情。”
小雷道:“有!”
他霍然抬头,盯着龙四道:“只不过雷家死的人,也用不着你姓龙的去埋葬。”
龙四摇着头,苦笑着道:“我早就知道那老头子难免多嘴的,这世上能守密的人好像是已越来越少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欧阳急已跳起来,大声道:“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有人埋葬了我家的人,我感激还来不及。”
小雷连看都没有看看他,冷冷道:“下次无论你家死了多少人,我都会替你埋葬。”
欧阳急的脸突然涨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小雷又道:“只可惜我不是你,我一向没这种习惯。”
欧阳急道:“你..你想怎么样?难道一定要我家也死几个人让你埋葬,这笔帐才能扯平?”
小雷却已不睬他,又抬头盯着龙四,道:“我欠你的情,我若有八百两银子,一定还你,我没有,所以我来找你。”
他声音如钢刀断钉,一字字接着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开口就行。”
龙四大笑,道:“你欠我的情也好,不欠也好,只要能陪我喝几杯酒,龙四已心满意足了。”
小雷凝视着他,良久良久,突然一拍桌子,道:“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