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承继者》 诗人的早年是不幸的,父母的不合与离异、母亲偏执的宗教信仰和虚荣、少年时代五年令人窒息的军校生活,无论灵魂还是肉体都饱受摧残。这使心灵异常敏感的里尔克更深刻地体会到精神无所归宿的的境遇,他无法忍受家族对其人生强制性的干涉和规划,竟在21岁毅然离家出走,独自跑到幕尼黑圆自己文学之梦,从此失去了家庭的资助。 不过,这位伟大诗人的文学生涯却是以平庸开始的。初涉诗坛的里尔克深受浪漫主义诗歌的影响,在那种主观情感的喧泻和多愁善感的模仿中,他写下了一些不成功的诗作。在他蜗居幕尼黑与当时的才女莎乐美相爱后,这位杰出的女性对里尔克的影响和指导,才是他人生道路的转折点。俩人两次结伴同游俄国的经历,使俄罗斯成了里尔克又一个精神故乡。他深深沉浸在陀斯托也夫斯基和托尔斯泰的世界里,孕育着他内心的丰富和深刻。 . 与萨乐美分手后,里尔克和女雕塑家威斯特霍夫结为伉俪。不久,里尔克独自去了巴黎,结识了雕塑大师罗丹。有一段时间他还成了罗丹的秘书,与之朝夕相处。正是在与罗丹的交往中,他领悟到了艺术的真缔和勤奋“工作”的重要;而另一位绘画大师塞尚的作品也使他大开眼界所获良多。正是在这段时期,里尔克学会了不以个人情感而用超个人观点写作,使自己完全面对现实事物。他开始写出一生中重要的作品,他独特而又迷人的文字从下面这首诗中可略见一斑: 在铁栏前不停地来回往返, 它的目光已疲倦得什么都看不见。 眼前好似惟有千条的铁栏, 世界不复存在,在千条铁栏后面。 柔韧灵活的脚迈出有力的步子, 在一个小小的圆圈中旋转, 就像力之舞环绕一个中心, 在中心有一个伟大的意志晕眩。 只是偶尔无声地撩起眼帘, 于是便有一幅图像侵入, 透过四肢紧张的寂静 在心中化作虚无。 《豹》 这首意味深长的诗作,带给我们多么奇妙而富于诗意的感受!蕴涵于诗中的寓意何等深邃动人!我们今日这些困在大都市钢筋水泥中的生灵,与那只圈养在铁笼子里的豹子何其相似! 往后的岁月里,里尔克佳作频出。他的长篇小说《布里格随笔》达到了高度的艺术水平,而他的组诗《献给奥尔弗斯的十四行诗》则完美得令人惊叹。但最为诗人呕心沥血,创作时间最长,并臻于诗歌艺术顶峰的,无疑是他那首震撼人心的长诗《杜英诺悲歌》。 . 即使不说里尔克一生穷困潦倒,但他一辈子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却是事实。好在那个年代王公贵族们赞助艺术家的传统遗风还未消失,一位通情达理和颇具才情的贵妇塔克席斯侯爵夫人,慷慨地把她拥有的一座位于瑞士名为杜英诺的城堡提供给里尔克居住和写作。一九一二年诗人就在这座城堡里开始了他为期十年的《杜英诺悲歌》的创作。从这时起他超越了自己“咏物诗”的阶段,以新的面貌直叩人类生存的底蕴,进入高度哲理性的诗化探索。 《杜英诺悲歌》由十首相互呼应的诗歌熔铸而成,这一宏伟的佳构几乎囊括了人类生存所面对的所有重大主题。让我们屏息倾听那如同天使般的声音吧: 谁,倘若我叫喊,可以从天使的序列中 听见我?其中一位突然把我 拉近他的心怀:在他更强烈的存在之前 我将消逝。因为美只是 恐惧的开始,正好我们仅能忍受者, 而我们又如此赞赏美,因为它冷静地蔑视着 欲把我们粉碎。 这一开篇就近似绝望的追问,直逼诗人存在的价值。在洞察一切真理的天使们面前,诗人不由地怀疑起自己的诗歌能否有可能揭示存在的奥秘。那诗人为之歌颂的美也因为难以企及,它作为永恒真理之光隐藏在黑暗中而令人恐惧。在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时刻,诗人并没有逃向彼岸的世界,而是坚定地伫立于此岸! 我们在自己解释的世界里 不能有在家的信赖,或许遗留给我们的是山坡上的一棵树, 我们日日可以重见:遗留给我们的是昨日的街道 不良的习惯上的忠诚, 这正适合于我们,而就此永驻, 不再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