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火花塞被汽油闷住了。这都是他时时停车,发动机转速太低燃烧不好的缘故。他用棉纱把多余的油吸干,车子果然就发动了。
“汽油标号太低,高山上不要有事无事老停车熄火,伙计。”那汉子说。
他规规矩矩地答应了,随口说道:“你们搭我的车吧,不然今天你们到,不了山下。
“山上山下都有天有地。”
那汉子又转身对那两人说:“我以前在部队开了六年汽车。我们河北人连长凶得很。后来我翻车死人,在军事法庭上判了刑。”他吃力地吭哧笑。
“那你还信佛?”
“一部落人都信,我能不信?我们到那山下还有二十三天,刚赶上六月六的庙会。那里就可以喝酒,女人们也可以打扮漂亮了。”
汉子把墨镜从额头上拉下来,返身加入了朝圣者的行列。
剩下三人站在空荡荡的路上吸烟。
“盲从。”一人扔掉烟蒂说。
“不那么简单。”
“你总那么冷静。”
“以往我的诗作中就太少这种冷静了。你看这莽莽群山的缄默。”
雍宗真诚地说:“请上车我们一起走吧。”
“谢谢,我们不能坐车。”
“晕车?”
“不,我们徒步旅行考察。考察民情风俗,研究文化。”
“我不懂。”
“我们是作家。”
“我们想当作家。”
“哦……”两人同时和他握手。
再见。再见。
再见。
卡车又往前行驶了。并越过了那些朝圣者,那些人在镜中变成细细的一长串黑点。一抹阳光闪烁一阵,那些人就从镜底消失了。
他感到心中茫然若失。
前面一列列无尽头的白色群峰,像一群群昂首奋蹄的奔马,扑面而来。
又从倒车镜中飞速地向后堆叠,堆叠,又复消失。
他的内心也如这镜子一样,许多感触交融其中,又落入一个无底的空洞。那些白色群山成为活的奔马,奔涌而来,奔涌而来。他加大油门迎向那些奔马,结果触发了一次小小的雪崩。他的感觉是那些奔马的铁蹄发出金属特有的声响,它们白色的鬃毛遮住了他的眼睑。
年年五月,在峡口都可以听到山里传来雪崩和车祸的消息。这次的消息是说一个年轻司机搭乘了两位女客,一位还是城里的暗娼,路上过于张狂,致使卡车撞上雪墙,因而触发了那次雪崩。也有人说,驾驶室里闷死的只有司机而没有什么女人。因为驾驶员是一个拼命捞钱的六十岁的老头。
传说中只有一点一致:卡车上原装的收录机能自动翻带,所以,三天后人们还听到雪地里传出歌曲的声音。那盘磁带也很特殊,两面十四支歌,每支都是美国歌名叫《山鹰》,只是演唱者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