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中,在上海求学的一家人《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中,在上海求学的一家人
首先,不管是这些孩子,还是他们的父母,并不是跨国家、跨文化,仍然在同一文化中,不会受到文化冲击。习惯、文化、方言,造成的不同地区的人之间的差异,远远小于地区内部之间的人群差异。两个不同地区的,年收入40万的家庭的孩子,他们之间的共通之处、共同语言远远多于同为上海人,一家收入40万,另一家收入只有10万元的两个孩子。至于那点可怜的地方文化差异,几乎完全不必考虑在内。
曾经在上海,有这样一群人,叫做知青子女,他们的父母,是当年奔赴广大天地,接受再教育、奉献青春的一代人;或者说,是一家必须出一个当知青,是替代兄弟姐妹承担命运的选择的一代人。受政策照顾,他们的子女有上海户口,也是上海“血统”,如果被父母放到上海,随祖辈长大,也会上海话,但是,在上海的婚嫁市场上,他们是受歧视的群体,所以被称之为“知青子女”。明面上,理由是价值观、生活习惯,沾染了太多“乡下气息”,但更为实质性的原因是,父母不在上海工作,房改中就少了一套上海的房子。所以,文化的差异或许被夸大的,以掩盖其他更实质的东西。
1994年电视剧《孽债》剧照1994年电视剧《孽债》剧照
而且,在城市化的大背景下,这些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们,把所在的城市改变成了一座新的城市。一个很显然的道理,作为规律的必然的大城市化,会不可阻挡的实现自己,越来越多的人会涌入这些城市。当移民越来越多,移民也就不再是移民。如果说现在,孩子还有些外来者的感觉的话,随着他们的同伴越来越多,将来,他们一定会成为这个城市的主流,成为原住民。他们正在和他们的父母一起,把上海变为一座没有方言的城市。
没有上海血统、不会说上海话、不习惯吃上海菜,仍然会是上海人吗?是的,他们一定是上海人,就如同奥巴马是美国人一样。他们是“移民”的孩子们,也仅仅是“移民”的孩子。
这些孩子出生在大城市,长在大城市,他们的童年在大城市度过,他们的一切,记忆、人格、知识、习惯、价值观,都是在大城市中形成。他们足够多,他们的特质足够丰富,足以覆盖掉父母的地域特质,足以成为这个城市的主流人群。那么,很自然的,他们也只会对大城市有归属感。所以,更准确的称呼是,他们就是这个城市的原住民,这个城市就是他们的家乡。
其实,这意味着一种切割,与父母家乡的切割。对这些孩子的父母来说,特别是祖辈来说,并不好受。孩子对父母的家乡没有太多的感情,令人遗憾吗?不妨反问自己,作为一个中年人,你会因为对父母、你祖辈的家乡感到陌生而遗憾吗?并不会,你有童年、有儿时的记忆,你的人生很完整,没有遗憾。
前几天,在一个群里,一个朋友贴了上海市区的一栋价格上亿的别墅,说自己小时候,就在这个房子的院子里玩耍,捉昆虫,躲迷藏。实际上,对大多数人来说,传统意义上的小桥流水、大山草原的家乡早已回不去了。我的家乡就在重庆市区,也没有小桥流水,但这绝不等于没有童年。童年的记忆是如此的顽强,它们会扎根于童年场景的一草一木、一景一地,甚至会在30年后、50年后,自我实现,塑造出一个依托于事实,但更美化、更强烈的记忆出来。
所以,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等等大城市,就是这些孩子的家乡,是这些孩子人生的起点,他们一辈子,哪怕以后远赴4光年之外的人类新家园,他们的根也已经深植在这些个钢筋混林土森林、没有方言的城市。这里虽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家乡所应该具有的乡土气息,但仍然有童年,有记忆。
不必担他们的融入问题,他们无需融入,他们就是城市本身;也不必遗憾,你心中的遗憾,无非是把自己的童年记忆移情到孩子身上,是身为父母的控制欲望的一种表现。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无时无刻提醒他们与众不同的,进而让他们感到不适的,正是父母试图疏离他们与大城市的种种努力。
父母的这种努力可以理解,但并不明智。
方言的传承,地方文化的继承,的确令人有衣钵延续、生生不息之感,所以,方言与家乡认同的中断让人遗憾,但是,比起一个人的家庭安康、生活幸福、个人发展来说,这都算不得什么。他们或许不会方言,但是,在大城市中成长,他们获得了其他更多的东西,他们有着更熟练的英语、有着更好的教育、有着更好的医疗,有着更安全的疫苗。
所以,他们就是城市的原著民,不会方言,并不等于没有家,没有爱,没有家乡,相反,他们的家乡在大城市,他们的人生更自主,更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