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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前脚离开沈府,后脚沈砚文便收到消息。深山长谷燃起熊熊烈火,暗绿古木一夜化为黑黢干柴,山中豺狼野兽死伤无数。而这场烈火的火源,是立于谷中林间的木屋。木屋的主人,医术杰出者将离的师傅,杜吟身葬于这场大火。
此事一出,平州上下皆感叹哗然。料想定是杜吟仇家所致,竟是一时恩怨毁了一片山林。
沈砚文体弱,到不了远处,便几番差人前往山中找寻将离无果。一向处世从容自若的他一时没了淡定。
没了杜吟,她能去哪里。
时隔半年,沈砚文披一件单衣立于书房窗前提笔作画。画中女子一袭白衫红裙拽地,一朵红梅辗转磨蹭于手,细长的眉下是温婉的眼。
下人带话推门而入,说是将离已来府上。
沈砚文听闻此面上难掩喜色,搁笔一旁,他行步如飞行至过往之处都掠起落地海棠。
沈砚文来到客堂门外,他放缓了脚步。那白衣玉立,脚边露出红裙夺目惹眼。她看着他,嗓音有些沙哑:“我,没有可去的地方。”
数日以来,他念她以至心悸,想她以至难眠。不由自主地,沈砚文将她入怀。手覆上她柔软墨发,将脸埋在她肩膀,声音尤似那千年冰山融化成了水。
“你平安就好,从此这便是你的家。”
作为沈公子救命恩人,将离在沈府享受极高待遇。小到下人待她如主子,大到为她开了一家医坊。凡有疑难杂症之人皆会上门求医。久而久之,将离名声大躁直逼杜吟,可谓是青之于蓝而胜于蓝。
更深露重,屋内晦暗灯火一半隐在暗里,一半映着将离纤立身子。
寅时,几人冒雨踏马而来,急促敲门声惊醒了整个沈府,似有大事发生之态。为首者对着沈老宣读圣旨指明要将离随他赶往京城为突发怪病的太子医治。
听闻是皇上钦点,沈老马虎不得立即叫人去唤将离。一身白衣款款而至,清幽梅香融进这压抑夜色。将离听清来人的意思,什么也没说,只是淡着眸应承下来。
沈砚文眸沉了下来,他立即当场否决:“不行!她不能去!”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被吓出一身冷汗。饶是将离这般冷清性子的人似古井无波的眼闪烁了几下。
“这可是圣旨,怎么?你沈府是要抗旨不遵吗?”
沈老不发话,将离自是知晓他的为难之处。她轻挥衣摆,避开沈砚文炽热的目光,转身望进如漆墨色,身后凌发飞舞。
“不要为难沈府,我会随你们进京。”
传言当今太子暴戾横行,若非处世稍显才华且为年长者,恐这太子之位不是他的了。且不说皇宫内御医成百,依皇家势力,将离名声再胜比她优者放眼整个平州大有人在,却唯独不远千里来到这小县城寻她。
恐这太子心思,并不简单。
临了,将离从衣袖里拿出一白玉瓶,递给了沈砚文。
“瓶中有一粒奇药,世上仅此一粒,知晓你体弱,现交予你以备不时之需。”
小小白玉瓶躺在他手中似千斤之重,沈砚文忽觉心里发慌得很。常年冰冷年月久了,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连此刻惶恐也只是露出一星半点,就好似雪岭之巅融化了一角。
将离从他身旁擦肩,沈砚文终于回过神,拉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此一遭?”否则她面容神色不见半分慌乱,仿佛此次进京是游玩一般闲情。
将离怔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的手放下来。踏门而出之际听见身后响起的嗓音如柔洁月光泄下来,将她冰冷的心渐渐包裹。
他说:“将离,我心悦你,我希望这句话来得不算晚。”顿了顿,“我等你回来。”
身后并非洪水猛兽,她却一步也不敢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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