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将离,既然事了,可愿跟我回去?”
阁楼垂下重重红色帷幔。常年冷清惯了的眉目此时微蹙,沈砚文极力控制声音的平稳:“我知你没睡,跟我回去。”
沈砚文抬手掀了帷幔一角,一白衣女子背着他。侧卧于床榻,如绢似锦的长发铺在身后。三月开春,凉风佛开帷幔,轻轻掠过她脚边。斜阳穿过紫木轩窗,金黄落在她脸上。
良久,塌上女子缓缓而起,简素竹簪将三千青丝挽起。松垮凌乱的披在身后,一张仿佛从画里拓下来清丽的脸,眉眼皆是风华。
似是不满被惊醒,她拂袖而过,轩窗啪的关起,隔绝了烈烈刺眼光芒。
对上她疏离淡漠的眸,似深潭将他淹没。沈砚文听到仿若千山寒冰般生冷的嗓音飘过来。
“我已说过,不会回去。”
沈砚文心沉了下去:“那我呢?我算什么?”
“沈公子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吗?世事本无常,何况是人心。”
贰
平州常安县内,瑞雪有渐退之势。一马轿快速驶过城门踏着青石路穿过人海,惊吓了路人。随疾风被吹开的窗帘下,露出一张陌生却有皎若天姿之绝色的脸庞,惊艳了过客路人。
将离鲜少来此繁华之地,轿外街上人群涌动热闹非常让她稍不习惯。还好一向淡薄,倒也是面不改色。
将离第一次见到沈府大公子,他正躺在榻上。即便此时被剧毒折磨得狼狈至极,但将离能猜测此人是个温润如玉的人,曾有着澄澈如泉的朗目。
将离看到他气息极弱,双目发黑,面容惨白。把了脉便知他中了罕见毒草,若不是发现及时清洗过伤口防止毒素扩散更快,估计也是熬不过她快马加鞭的赶来。
将离随即挥笔而下,写了一封药方。苏老感动之余赶紧命人去找药材,不惜一切代价。而后将离用半碗温水将一颗药丸化开,一滴不剩喂予沈砚文。
约莫一盏茶时间,沈砚文终于缓缓醒来。他忽感额间一处冰凉,又闻见雅淡的幽香,似他院中红梅绽放而散,却又掺了少许异香,醉人至极。他听见嘈杂的声音,似是愉悦,他看见一人坐于他身旁,似是女子。视线影影绰绰,脑子混混沌沌。他唯恐是幻觉,他用力抬手,刚触及行云流水般的丝绸衣裳。手不受控往下滑,是将离轻轻接住放在锦被里。
命人将沈砚文扶起而坐,将离端了熬好的药膳,一勺一勺喂入他口中。
眼中渐渐清明,沈砚文终于将眼前女子看清。与雪同色的披风下是一袭红裙,眉眼冷丽似高山雪岭里白梅被雪覆盖。
这是一个只需一眼就难以忘记的人。
服好了药,将离将人遣散让沈砚文好生休息。
客房内,将离向沈老承诺待令公子痊愈方才离开。沈老感激不尽大手一挥,下人银票千张奉上。
将离摇头拒绝,说此行是谨遵师傅之意,救人一命罢了。
初春,庭中红梅早已零落成泥。清风拂过新柳越过沈府城墙,吹进里院。
将离推门而入便看到屋内的人坐在紫檀木桌旁,他身着件月白色大氅。衣摆处纹着鸢尾花案式,墨发被挽在身后,落了一缕在胸前。
面冠如玉之容当真是绝代无双。
沈砚文抬眸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转而又仔细看着手中玉简。面上一贯不变,但那双如泉般幽深的黑眸不可闻见的闪过一丝柔软。
相处两月之余,将离的冷傲之性,竟也早已习惯他这般反应。比冷漠,她将离可做到最狠。她将端来的药膳放置桌上,移步去合上了门窗,语气不温不热:“你身体未痊愈,不宜吹寒风。”将离添了一些檀香,清醇幽雅的香味从铜制刻画卷云纹的镂空熏炉弥漫而开。“趁热喝了桌上那药膳吧。”
沈砚文仿若没听到她的叮嘱。回过身看到她纤影,红裙在白衫之下像极了冬天雪里绽放的红梅。想起早膳时她要走的道别他略有失神。待对上将离那顾盼生辉的双眼,沈砚文不自在地回过神,微低着头神情自若地翻动着玉简:“你要走了?”
将离并未回答嘴角却有笑,一股清香向他靠近。衣摆随脚步轻轻飘动,掠起一处涟漪。她将药膳推至他身前并拿走了玉简,动作一气呵成像是做过无数次般熟练。
沈砚文失笑。外人皆知将离姑娘气质冷清不屑于人,却不知她也有这凶悍模样,像极了街巷传言常去青楼揪着丈夫耳朵回家的少妇,到也凶悍得可爱。
沈砚文没法,只得任命的喝完。
将离附身靠近他,清香微入他鼻,他浅淡眼眸里倒映笑意:“怎么?沈公子这是舍不得?”
她瞳中墨色犹如月下星空,闪烁点点星辰。沈砚文神色不变耳尖已泛红,忿恨地夺回玉简,避开那双能将人心沉沦的眼睛。
“笑话,何来舍不得!”仿佛是听了天大笑话,连反驳的话都不屑一顾。目光一瞥,那人依旧眼里带笑似毫不在意。沈砚文不明火气更甚,拽下腰间玉牌扔给她:“拿去!来日便于你入城进府。”
将离接过:“不错,不枉我费尽心思救你。”她把玩着玉牌的红绳紧扣的两颗小小玉珠,眸里笑意更深。“许是没有机会再来了。”
她不喜世俗喧闹,终究还是要回到山中密林里过着安静闲然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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