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叔叔的话:
你知道,在这座城市里,打垮一个人需要多长时间吗?
我告诉你吧,我告诉你算啦:干掉一个人需要一十二天。这是我创下的记录。我只用了十二天就把那家伙给干掉了。当然不是杀,我说的干掉,就是摧毁,在精神上摧毁一个人,比杀他还厉害。
这是一个管销售的副厂长,对,就是沈振中那个厂的副厂长。我那笔一百二十万的生意就差点坏在他的手里。那时候这边的合同已经签过了,当然是跟沈振中签的;广州那边也已经装车货,可以说事已经成了。可就在这时宋木林出差回来了,宋木林是棉纺二厂分管销售的副厂长。他一回来,事马上就有了变化,我派去拉货的车队在他这儿卡住了。他是分管销售的,提货必须得有他的签字。可他就是不签字。他说:这个事,得研究研究再说。他就这么一句话,事就搁在那儿了……
要知道,这样的事是不能研究的,一研究就黄了。
他们厂一共有七个副厂长,对付一个沈振中容易,对付七个副厂长可就难了。
于是,我就先下手了。我采取的第一个步骤是收集他的况,在三天之内,我把他的所有的材料都收集到了,包括他的住址,他的家人,以及他所有的亲戚的况……光这一项,我花了信息费三千。你问还有干这活的?当然有了。其实告诉你也很简单,我给他们厂销售科的一个人送了一个信封,该了解的就都了解到了(这年头人心是最好买的,人心很便宜)。这个宋木林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他在厂里掌握着销售大权,并且在全国建立了庞大的销售网络,所有的关系都是他建起来的。离了他,棉纺二厂的销路就断了,起码断掉百分之七十。所以对这个人,连当厂长的沈振中都让他三分,也只有他才敢把厂长签的合同不放在眼里。
我采取的第二个步骤是给他装修房子。当然了,他并没让我给他装修,他甚至不知道谁给装修的。给他装修房子也只用了三天时间。我是趁他出外开会的时候,派人去给装修的。不瞒你说,这个动作一开始,我就想法把他家的电话线掐了,我通过电信局把他家的电话给掐了。有点阴,是不是?可我没有别的办法。而后,我就派一个装修队去了。他老婆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一开门,见门口站着一大群人,还带着各种各样的装饰材料,就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我已经事先交代好了,那些人就说:是老宋让我们来装修房子的。他女人愣了一会儿,说:
装修房子?他走时没说呀!那些人说:他走时交代的,走得急,可能忘了告诉你了。你怕什么,又不让你花钱……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人就开进去了。三天,我是限时限刻,全部装修一新。我趁他老婆不在家的时候专门去检查过,三间房子带厅全都给他装修过了,最后还给他加上了一台空调。他家原来没有空调,我把空调都给他配上了。待一切弄完之后,装修队就马上撤了。他老婆也是厂里的工人,他老婆下班回来后,人已经走了。
屋子里焕然一新,可人已经走了。
你不明白吧?你当然不会明白。这是我给他下的一个套儿。
我采取的第三个步骤是暗查他的收入。你知道怎么查么?只有一个渠道可以查,那就是银行。这是非法的,我知道这是非法的,可我必须得查。这也是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这时候,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手不狠不行。你想一个分管销售的,在这样一个年代,他是不可能不吃回扣的。不吃回扣,他就无法搞销售。这是本市一个有名的布匹大王告诉我的。这家伙搞纺织搞了,手里有几千万!他说,搞布匹,厂家没有不吃扣儿的。所有的厂家都吃扣儿。可从他家里的摆设来看,他又像是很清贫,他不该这么清贫。我一下子派了十四个人,让他们分头去银行储蓄所查一个名叫孙桂花的存款况(孙桂花是宋木林的老婆。你想,像宋木林这样的人,是不会用他的名字存钱的。如果有的话,也是用他老婆的名字)。是呀,明查人家当然不让,我这是暗查。我是花钱查的,偷偷问,让他们给那些储蓄所的出纳员送上一份礼就行了。又不让那些人担什么风险,只是让她们提供一个数字而已。十四个人查了五天,你猜花了多少钱?花了三千六。一个人送的礼不到五十元,你一算就知道查过多少储蓄所,查过多少人了……
当这三个步骤完成之后,我才直接去见宋木林。其实宋木林早就慌了。当他开会回来,一进家门就慌了。家里装修一新,可他却不知道是谁装修的。他心里跟吃了个苍蝇一样,听说还把他老婆骂了一顿。你想呀,这事儿他又不敢明着打听,要是明着打听,那人家会说,他不知道收人家多少贿,房子都装修好了,还不知道是谁装修的……他只能是偷偷地问。可我已经把装修队调到外地去了,他上哪儿问去?越问不出来他就越慌。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我去的那天晚上,你猜他在干什么?你想都想不出来,他在补裤子。***一个大厂长正坐在沙上补裤子。我一看就明白了,他是慌,他已经慌到了这种程度。一个管销售的大厂长,还用着穿补丁裤子么?这个年代,你到大街上看看,谁还穿补丁裤子。连要饭的都西装化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我敲开门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带针线的裤子呢。他看了我一眼,就马上说:你,你是不是装修队的?
我笑着说:宋厂长,我不是装修队的。我是来求宋厂长帮忙的……
他看了看我,说:你不是装修队的?那你找我……
我又笑着说:一点小事,想请宋厂长帮帮忙。
他问:什么事呀?
我说:就是那个事。很小一个事。说来只要宋厂长签个字就行了……
宋木林非常精细,他一听就明白了。我想他是昕明白了。他又看看我,突然大手一摆,说:好好。坐下说吧。
待我坐下来后,他马上就说:很对不起,那个事不行,字我不能签。我不能拿国家的财产做交易。装修的事,我不管是谁干的,是你也好,不是你也好,你可以转告一声,让他们来拿钱,花多少钱我出多少钱……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