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小楼,名宇。美丰仪,儇薄不谨,称之狡童。善度曲,工笛,江宁人。父母早逝,纳粟成均。有其外祖姑之从侄李某,官于杭,往依之。李见褚才而美,叙中表,通于内,颇见亲昵。一月之后,衣服鲜好,入则群婢星从,出则众仆鹄立,固翩翩佳公子也。无事则夫人令谈故事消闲,或于良夜月明酒阑更尽时,令吹笛按曲,至乐也。
当褚初至,志不过温饱。今温饱矣,又思逸乐。署有婢微云,年十六,丰颐颊。李每欲私之,时见嫉于夫人,隔而不通。婢固黠甚,见褚少,尝立夫人后,目憨憨视,褚惑之。无人处褚招云,云即近褚。褚甫欲昵云,云辄批褚颊而去,清越有声,遥指而笑,胡卢不止。是云之恶谑,每以是绐其主人翁,而李且无奈伊何。
褚思所以治之之法,以为微云之黠,不可以情惑,不可以威屈,不可以词说,并不可以利动。计惟远嫌自敛,见之不与狎近。独检新奇可喜之物贮斋中,如半开花、迎鲜果以及西洋画、自走人、百步灯、千里镜,莫不列满几壁;而窗前鹦鹉、画眉呓呓勾人,最足遣人怀抱。兼之丝弦檀槽,正复聒耳。
一日,云至斋外呼曰:“褚公子,店中料理,曷借我鹦哥?耍耍便见还也。”褚方置一狸于膝上,染以浑身蓝翠。微云见之入室,视狸曰:“狸有此色,异甚。”褚怀之固不与看,云争之。褚抱云求欢,云不能脱身,绐褚曰:“青天白日,我不干此龌龊事。盍于今夕会‘橄榄轩’中?”轩在署西偏,闲所也。夜深,褚潜至。是时月色微茫照室中,褚视榻间一人脱衣,莹白而卧,以为是云。褚乃解衣来就偎,而榻上人已来抱褚。忽惊释,曰:“尔为谁?”褚知是李,不得已曰:“小子蒙尊丈豢养过厚,无物可报,谨以粗豚为寿。望笑而纳之。”李固有馀桃好,以亲串故不敢唐突。今既自投,乐甚。褚本个中人,颇能曲体上意,可以不劳凿枘。
先是,李招云,云不就。因褚要盟,于是乎一转移间,先约褚,继又约李。而云固知李之必上小楼也。后李与褚密,颇就外寝,家人衔之,诉于夫人。夫人一日与云潜出轩外,舐窗而视良久。归曰:“毋怪乎今人爱男子而薄妇人也。今观小楼之鞠躬尽瘁,摇尾乞怜,两人复上下其手,吐而仍茹,诚有味乎其津津也!不然,我何以实染指于鼎乎?”遂恶褚,不容于署。李私以百金遣之。小楼归,金尽而贫,遂为伶。年四十,犹有人见其傅粉登场,娉婷昵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