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干脆嫁给我得了。
温小刀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好。
我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而且如此爽快。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找点儿话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温小刀别转头,目光越过我的头顶,木然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气氛有些尴尬。
还是温小刀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拿起我开给她的处方笺,略带歉意地说,要不,我先去药房抓药?
我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甚至语无伦次,说了一个医生不该说的话:走好,欢迎常来。
温小刀闻言,停在门口回转头看我,掩嘴笑了。一朵娇艳的梨花,扑哧一声,在她苍白的脸上闪了一下。
新婚之夜,我趁她心情愉悦,问她当时怎么会那么爽快地答应我。
她咯咯地笑,笑个不止。她说,其实什么都没想,傻子才想那么多。婚姻这玩意儿,说到底,就是一场前程未卜的豪赌,和谁赌不是赌?不如干脆赌大点儿,赌个一锤定音!
温小刀又往我怀里拱了拱,紧紧地搂住我,揶揄道,哦,对了,大哥您尊姓大名?
我彻底感受到了什么叫人生的失败。
温小刀是个病秧子,很多人不得的病她都有,比如慢性支气管炎、胃病、风湿性心肌炎。显然,她是把药片当饭吃长大的。我大学毕业后在这家医院工作了三年,这三年里,温小刀三天两头地来找我。那天,我站在诊室的窗前,看着楼下花园里又是一春的绿肥红瘦时,突然莫名地伤感,我对自己说,我该有个家了。这时,温小刀推门进来看病,看完,我就对她说了那句话。其实,我说那句话时,完全是无聊,那时的温小刀在我眼里,只是我一个长年的病人,一个异性的符号。甚至,她是否成家了,她是何方人士,她父母是否健在,她的经济条件如何,她的病会不会影响生育,她睡觉前洗不洗脚,诸如这些,我一无所知,根本没去了解。
温小刀从一个病人升级为医生家属后,我们在经济上AA制,每晚共躺在一张床上,偶尔在一口锅里吃饭,其他的和婚前没任何区别。她依然经常来找我看病,像其他病人一样挂号排队,只是看完病,有时会问一句,晚上回来吃吗?我对她的了解,也仅仅多了一条而已:她是公务员,在一个政府部门上班。其他的,我就一问三不知了,也懒得去打听。这些已经客观存在的事实,不会因为我的关注而改变,所以我没必要去浪费宝贵的时间。在东莞这座城市,男人要忙的事儿太多了。
一天早上,我像往日一样夹着公文包,正准备换鞋出门去上班,这时,赖在床上的温小刀突然叫住我:亲爱的,你就没发现我最近有什么不同吗?
温小刀的话把我问住了,我站在鞋柜前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温小刀兴高采烈地说:我都快一个月没去医院找你看病了,我想我的病应该是好了。
我仔细想了想,一拍脑袋,说:对呀!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我们应该找个地儿好好庆祝一下。
那天,为了庆祝温小刀身体痊愈,我请假陪她去了大岭山国家森林公园。在一片青山秀水间,温小刀异常兴奋,露出了孩子般天真的笑容,我不失时机地撂下了相机的快门。我第一次发现,温小刀其实长得挺漂亮的,俊俏的脸蛋、高挑的身材、修长的大腿,整个一美人。
吃完晚饭下山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狭窄的山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各种不知名的动物在森林深处发出凄厉的呜叫,让人毛骨悚然。温小刀紧紧地攥住我的手,嘴里不时埋怨我不该耽误到这么晚。
我撇撇嘴,说,就这点儿破山路,手心都吓出汗了,至于吗?
山风起了,孤魂野鬼般,在空荡荡的山坳里呜呜作响。温小刀吓得再也不敢吱声。她死命地搂着我的腰,好像我是一只老鹰,随时都可以带她一起飞走。
我们的身影团在一起,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跌跌撞撞。
这时,我偶然一抬头,发现前面的山路中间,停着几头黑魆魆的庞然大物,好像是在专门等我们一样。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拉着温小刀转身往回跑。我们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几头庞然大物竟然在追赶我们。温小刀吓得差点儿哭出声来,没跑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绊倒在地。那几头庞然大物立刻撵了上来,把我们围在当中,不停地转着圈儿。我双腿一软,吓瘫在地上。
庞然大物一共有四头,通体黑色,头小嘴尖,长着长长的獠牙,脊背上的鬃毛挺立着。是野猪,我们装死吧。我对温小刀小声吩咐道。
温小刀反而清醒了许多,大声嚷道,你以为它们是狗熊呀!装死会完蛋的。说着,她竟然自己站了起来,把我护在脚下,对着野猪诡秘一笑。然后,使出了让我终生难忘的动作:她双手握拳,反在身后,踮着脚跟,直竖脖子,仰面朝天,整个身体如一张弓紧绷着,在朦胧的夜色里,成了一幅黑白分明的剪影。
嗷──嗷──
她突然狂吼起来,野狼一般地瘆人。
嗷──嗷──
山谷里传来了连绵的回音。
四头野猪吓得赶紧退了几步,又相互看了看,然后各顾各地扭头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