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挡不住他们。”乔安的妈妈说,语气里有点自豪。
“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丈夫说。
他看看四周,期待众人对他的妙语如珠报以掌声,但他们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于是他又说:
“我看是没办法了。”
这时苏菲在远处看到杰瑞米正试图解开乔安白衬衫上的扣子。那件白衬衫上早已染了一块块青草的印渍。乔安也正摸索着杰瑞米的腰带。
“别着凉了!”乔安的妈妈说。
苏菲绝望地看着艾伯特。
“事情发生得比我预料中还快。”他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儿。不过我要先对大家讲几句话。”
苏菲大声地拍着手。
“大家可不可以回到这里来坐下?艾伯特要演讲了。”
除了乔安和杰瑞米外,每一个人都慢慢走回原位。
“你真的要演讲吗?”苏菲的妈妈问,“太美妙了!”
“谢谢你。”
“你喜欢散步,我知道。保持身材是很重要的。如果有一只狗陪伴那就更好了。它的名字是不是叫汉密士?”
艾伯特站起身,敲敲他的咖啡杯。“亲爱的苏菲,”他开始说,“我想提醒你这是一个哲学的花园宴会。因此我将发表一篇有关哲学的演讲。”
众人爆出热烈的掌声。
“在这样乱糟糟的地方,也许正适合谈谈理性。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忘记祝苏菲十五岁生日快乐。”
他刚讲完,他们便听见一架小飞机嗡嗡地飞过来。它飞低到花园上方,尾部拉着一个长长的布条,上面写着:“十五岁生日快乐!”
又是一阵掌声,比前几次都大声。
哲学演讲
“哪,你看到没有?”苏菲的妈妈高兴地说,“这个人的本事不只是放鞭炮而已!”
“谢谢。这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过去这几个星期以来,苏菲和我进行了一项大规模的哲学调查。我们现在要在这里公布我们的调查结果,我们将揭开我们的存在最深处的秘密。”
现在,众人都安静下来了,只听见小鸟啁啾的声音和红醋栗树丛里偶尔传来的经过刻意压抑的声响。
“说下去呀!”苏菲说。
“在对最早的希腊哲学家一直到现代的哲学理论做过一番彻底的研究之后,我们发现我们是活在一个少校的心灵中,那位少校目前担任联合国驻黎巴嫩的观察员。他已经为他女儿写了一本关于我们的书。那个女孩住在黎乐桑,名叫席德,今年也是十五岁了,而且和苏菲同一天生日。在六月十五日清晨她醒来后,这本书就放在她床边的桌子上。说得更明确一点,那本书是装在一个讲义夹里的。现在,就在我们讲话的时候,她正用她的食指摸着讲义夹的最后几页。”
桌旁的众人脸上开始出现一种忧虑的神色。
“因此,我们的存在只不过是作为席德生日的娱乐罢了。少校创造我们,以我们为架构,以便对他的女儿进行哲学教育。这表示,(打个比方)大门口停的那辆宾士轿车是一文不值,那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它只不过是在一位可怜的联合国少校的脑海里转来转去的白色宾士轿车。而那位少校此刻正坐在一棵棕榈树的树荫下,以免中暑呢。各位,黎巴嫩的天气是很炎热的。”
“胡说!”乔先生喊道,“这真是一派胡言。”
“你可以有你自己的看法,”艾伯特毫无怯意,继续说下去,“但事实上这次花园宴会才真正是一派胡言。整个宴会里唯一有理性的就是我这席演讲。”
听到这话,乔先生便站起来说:
“我们大家在这里,拼全力地做生意,并且买了各种保险,以防万一。可是这个无所事事的万事通先生却来这儿发表什么‘哲学’宣言,想破坏这一切哩!”
艾伯特点头表示同意。
“的确没有保险公司会保这种哲学见解险,这种见解比什么天灾都还糟哩。可是我说,这位先生,你可能知道,保险公司也不保那些的。”
“现在哪来的天灾?”
“不,我说的是生存方面的天灾。比方说,你如果看看树丛底下发生的事,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你没法投保任何的险,以防止自己整个生命崩溃。你也不能防止太阳熄灭。”
“我们一定得听他胡扯吗?”乔安的爸爸问,眼睛向下看着他的妻子。
她摇摇头,苏菲的妈妈也摇摇头。
“太可惜了,”她说,“这次宴会我们可是不惜工本。”
但年轻人们却坐在那儿,眼睛瞪着艾伯特一直看。通常年轻人比年长的人要更容易接受新思想和新观念。
“请你说下去。”一个一头金色的卷发,戴着眼镜的男孩说。
“谢谢你。但我没有很多话好说了。当你已经发现自己只是某个人不清不楚的脑袋里的一个梦般的人物时,依我来看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保持缄默。可是最后我可以建议你们年轻人修一门简短的哲学史课程。对于上一代的价值观抱持批判的态度是很重要。如果说我曾经教苏菲任何事的话,那就是:要有批判性的思考态度。黑格尔称之为否定的思考。”
乔先生还没有坐下。他一直站在那儿,用手指敲击桌面。
“这个煽动家企图破坏学校、教会和我们努力灌输给下一代的所有健全的价值观。年轻人有他们的未来,他们终有一天会继承我们所有的成就。如果这个家伙不立刻离开这里,我就要叫我的家庭律师来。他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
“既然你只是一个影子,因此不管你想要处理的是什么事情,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差别。还有,不管怎样,苏菲和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宴会了,因为,对我们而言,我们所上的哲学课不完全只谈理论,它也有实际的一面。当时机成熟时,我们会表演一个消失不见的把戏。那样我们就可以从少校的意识里偷偷溜走。”
消失
苏菲的妈妈拉着苏菲的手。
“你不会离开我吧?苏菲。”
苏菲用双臂抱住妈妈,并抬头看着艾伯特。
“妈妈很难过……”
“不,这是很荒谬的。你不可以忘记你所学的。我们要挣脱的是这些胡言。你的妈妈就像那个带着一篮子食物要送给她祖母的小红帽一样的可爱、亲切。她当然会难过,可是那就像那架飞在我们头顶上祝你生日快乐的飞机需要有燃料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苏菲说,于是她转身背对着妈妈。“所以我必须照他的话做。早晚有一天,我是一定得离开你的。”
“我会想你的,”她妈妈说,“可是如果这上面有一个天堂,你得飞上去才行,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葛文达。它一天吃一片还是两片莴苣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