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金山,菲律宾裔老友吉米丧偶多年后,终于和认识才一个星期的女人莎丽牵手。在教堂牧师的主持下,他们举行了婚礼。婚礼过后,我和他一起喝咖啡,逼他老实交代速战速决的“罗曼史”。他拗不过,说:“去年,乡亲从西雅图来电话,说有一位姑娘叫莎丽,从菲律宾的马尼拉来到这里。她拿的是旅游签证,但目的是找对象,从而移民到美国。眼看期限将到,却不见合适的,她想来旧金山住几天,看能不能碰上有缘人。但莎丽在旧金山没有亲友,他问我能不能接待。这乡亲的‘阴谋’不言自明——把姑娘介绍给我。相亲的苦头我吃多了,有人为了绿卡,什么手段都用,我当然倍加小心。”
接下来,吉米尽地主之谊,去机场接莎丽来家里,说好以一个星期为限。二人在同一屋檐下,相敬如宾,也如冰。莎丽对吉米的印象不错,但出于矜持,加上不熟悉,不敢明确表示。其间,莎丽外出和朋友介绍的好几位男子会面,均不成功。眼看就要到居留期限的最后一天,莎丽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因为逾期会在移民海关执法局留下记录,以后便不能再入境。
莎丽收拾好行李以后,为了报答,打算把当了多年邋遢单身汉的吉米的家,彻彻底底地清洁一遍。晚间,吉米下班回到家,看到她还在埋头苦干,于心不忍,要帮一把,她说:“不用,你太累了,且歇歇,马上就好。”
吉米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啤酒,一边看电视。播放广告那阵子,他注意到厨房的墙壁上,一个长发女子的影子在动,那么灵活轻盈,那么矫健婀娜!他凝神定睛,心跳蓦地加速。是谁?噢,是莎丽。这一瞬,他喜欢上这个勤劳的女子。他走进厨房,把莎丽请到客厅,开门见山:“我们结婚好不好?”莎丽惊呆了,扑过去拥抱吉米,一个劲儿说“好”。第二天早上,他们去市政厅登记,再去移民局办理延期手续。“你不知道,她弯腰扎垃圾袋的动作何等性感,脖颈下的汗珠,比珍珠项链还要华美。”吉米忘情地赞美着。
心动缘于干活的姿势,这样的风流韵事似不甚流行。其实它有爱情心理学上的意义。大凡将潜能发挥到极致的姿态,都有美学价值。
于我自己,尽管已过去50年,乡村岁月留存的美感,自然风景外,刻骨铭心的是黧黑的皮肤,全力以赴的紧绷的肌肉,如豆的汗珠,吆喝声,豪迈的笑——劳动者的“标配”自有难以言状的壮丽。古希腊雕塑中的男女,大理石做的神品,也未必有血肉丰满的质感。
因劳动而生爱,实在是高级的审美。我越是老去,越理解吉米的品味。我们看女人,为什么非要她珠光宝气、烟视媚行?简简单单,因“卖力气”而生爱,格外接近自然的功利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