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聿怀静静听着,听完道:“我明白了。但爸爸不求上进还是错误。你还记得我四年级的同桌吗?老师让我带她学习,可是她总是不要上进,跟她多说几句她就趴在桌上装死,气死我,我只好不带她玩了。反正爸爸错了,他懒。”
宁宥只得耐心解释道:“成年人有选择不求上进的自由。你爸如果觉得散漫的生活适合他,那么他可以这么过。”
“可是爸爸经常喜欢泡一杯茶到阳台上晒太阳听音乐,都不管你打扫卫生有多累。”
“因为他觉得可以不用这么讲究物质生活,所以他不配合,甚至反感。”
“妈妈,你是不是专门讲爸爸好话,省得我恨他?”
“对成年人而言,不求上进真不是错,但不适合跟上进的人绑一起。所以爸爸妈妈在一起是错误。如果你爸的妻子跟他差不多,可能两人房子漏雨不能住了也能赋诗一首,相视一笑,日子还是快快乐乐地过。就像一辆车子,发动机是跑车的,外面的车壳是博物馆雕刻得很精美的木壳子,跑得快时就会整车散架。不是爸爸和妈妈不好,而是爸爸和妈妈不适合在一起。”
可郝聿怀完全不能接受这些,他几次三番试图打断,都被宁宥按住,直到宁宥说完,他才激烈地道:“妈妈是不是还想替爸爸找小三和受贿辩解?”
宁宥只得无奈承认儿子还小,不能懂得“只是不适合但不一定是错”这个道理,她试图解释爸爸妈妈为何离婚而失败。她只得道:“好吧,这两件事绝对是错的。”
门被敲响了,郝聿怀跳起身去看,见是快递,就自说自话签收了。“但是,寄给你的快递怎么不是寄到你公司呢?寄的人怎么知道今天家里有人?一定是田叔叔。”郝聿怀显然还在反感妈妈替爸爸辩解,说话还是很拧巴,把快递放到妈妈面前就走开,似乎一点不感兴趣的样子。平日里最爱拆包最先拆包的总是郝聿怀。
宁宥奇道:“为什么是田叔叔?”一边说一边拆。
郝聿怀做个鬼脸,“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看出什么?”宁宥从快递里挖出一包剥好的瓜子,她都不用看信就知道快件来自谁了,她将瓜子扔给郝聿怀,道:“你爷爷奶奶寄给你吃的。难怪寄到家里。信也是给你的吧,你自己看。但你看出田叔叔什么了?”
“现在哪都能看见田叔叔,这不明摆的吗。昨天我们只是去医院转一圈都能撞见田叔叔,你以为我真看不出来吗?”
“你误会了。小孩子思想这么不纯洁。”宁宥哭笑不得,探头探脑看爷爷奶奶写给郝聿怀的信。一看是张表格,表格里填的都是时间。宁宥脑子一转便想到这是法院门口囚车进出的时间。原来二老这几天去做了这事。
郝聿怀也猜到了,他都不高兴再往下看,将信塞给妈妈,激动地道:“为什么都为他辩解?为什么都提醒我去看他?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他有多坏?他凭什么?妈妈,我原本又心软,又想原谅他,可他又做坏事,我不会再原谅他。他凭什么。”
“拜托,我没为你爸辩解……”
“不要你爸你爸的,你称呼他就直接叫名字好了,跟我无关。”
“好吧,我没为郝青林辩解,我只是在跟你解释我跟郝青林离婚的原因。”
“因为他坏。没别的原因。”
“为什么忽然非常厌恶他?”
郝聿怀先是不语,沉默了会儿,忍不住道:“连跆拳道教练都知道了。教练一次又一次当着大家的面特别提醒我,要我以后千万不能用学的跆拳道做坏事。这是耻辱,我受够了。”
宁宥听了好生郁闷,她为了那么个爸爸从小逃避小伙伴,难道儿子也得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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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宏成看着两个外甥拿了慢慢两盘吃的回饭桌,他正要说话,桌上的手机提示有短信。他刚拿起手机,张至清就坐下道:“大清早真忙碌,又是电话又是短信。”
简宏成笑眯眯地摸出另一只手机放桌上,道:“要是我把这个电话打开,你们连见缝插针跟我说句话的可能都没有。刚才我向你们妈报告一下你们的行踪。不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来。”他说着点开手机,一看显示就笑了,笑得异常开心,因为上面是宁宥的一条短信,才三个字:是人吗。这三个字正是他昨天与宁宥失联后气急败坏说的。他完全不顾两个外甥正看着他,笨拙地打出一条回复:我已经订好飞上海的机票。
然后,简宏成才来对付很敌意地坐他正对面的兄妹俩。他在一张白纸上写下“我爸”,“我妈”,“简敏敏”,“张立新”,“简宏成”,“简宏图”,“崔家”,这几个字杂乱无章地散落在纸面上,隐隐约约,“简敏敏”似乎是这些字的中心。“整件事要从二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你们妈才虚岁十八,正上高中。”简宏成将笔尖指向简敏敏,抬眼看向丝毫不掩饰疑惑与警惕的张至仪,“大概是你现在的年龄吧?那就更容易理解当年发生的那些事。那一年,崔家的男主人因为工作失意刺杀当时身为工厂承包人的我爸,我爸重伤。我爸考虑到他进手术室后可能出不来,就让简敏敏停止上学,与大她十一岁,农村家里有未婚妻的徒弟张立新结婚。把工厂委托给张立新后,我爸才肯进手术室。你们可以动用一切无底线的现象,设想当时正当张至仪年龄,学习成绩优秀,性格刚烈的你们妈为什么会放弃学业。然而,这正是所有矛盾的根源,今天你们以为的冲突只是多年矛盾积累的集中爆发。你们……听得懂有点儿复杂的中文吗?”
张至清看看妹妹,等妹妹慢慢点头确认大致听懂后,他也点头表示欣慰,旋即扭头严肃地对简宏成道:“这件事我知道。当时你们用嫁女儿捆绑住我爸,利用我爸稳住工厂,但最后试图过河拆桥,被我爸抵制。现在终于让你们得逞了。我爸显然是孤身一个人与你们一个家族在争斗。”
简宏成道:“这是一个角度。但我看问题一向最终必须通过我自己的思考这一关。在我今年上半年听到你妈讲述这段历史的时候,我不敢当场下结论,我的动作是开始调查,调查每一个当事人看这个问题的角度,然后凭我的判断来解读那些角度,哪些可靠,哪些不可靠。比如说这段婚姻,你妈妈当年相当于张至仪,一个白富美,生活优裕,眼界甚高。张至仪,如果是你,当对方是个大你十一岁的农民工,对方文化教育不高,又有众所周知的未婚妻,而且两人之前从无交集,你会因为什么原因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