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我还没说完。我一直怀疑宁恕拿我当迁怒对象,你们简家也是。虽然从小家里的资源大都向他倾斜,可他的童年与少年时期并不好过。妈妈忙,只有我照看他,我只比他大三岁,即使自以为尽力了,对他的照顾质量可想而知。尤其是走出家门,他的日子更不好过。他又与我不同,我是女孩子,我弱小点儿,甚至装得弱小点儿,别人只会更善待我。没爸爸,妈妈从不来开家长会,都没关系,我成绩好……”
简宏成实在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还长得好。”
宁宥“哼”了一声不理简宏成,“反正老师到同学都善待我,做什么事都搭顺风车。宁恕则不同,男孩子,豆芽菜体质,没有孔武有力的家庭男性成员撑腰,注定他在不文明的环境里挨打受欺负,男生的世界比较弱肉强食。即使他引以为豪的成绩,也有他姐的光辉事迹在前面压着,老师表扬之前会提醒他一句以你姐姐为榜样。直到工作之前,他一直过得很压抑。我又是他那段黑暗记忆里对他指手画脚最多管得最多的人,唉。除了简家是他必然仇视对象,就只能是我了。”
简宏成道:“这算是对宁恕最善意的解读了,你到底是他半个妈。可惜不是整个妈,否则他不会这么怨你。一般来讲,妈妈跟孩子什么都好说,姐弟之间就没那么好说了。你看我妈妈那样子对待简敏敏,简敏敏还能三不五时去看她一趟,板着脸吃一顿饭。你看待宁恕,对待宁恕,也该跳出半个妈的思维局限了。这样心里容易接受。”
“还善意解读呢。他前几天指责我当年欺负他。天地良心,真是,我气得胸闷好半天。”
简宏成道:“跟我对待简敏敏一样,该远离就远离,该设防就设防。人大了,都心思不单纯了。我继续讲下去?”
宁宥眉头一皱,“你急什么?我还生气呢,让我先讲完。”
简宏成也道:“我这不也是急于跟你说清楚吗?你先告一段落,我急不可耐了。”
宁宥奇道:“你那事结果不是明摆着的吗。”
“结果让你看清楚了,过程匪夷所思啊。我已经忍了七年,你让我赶紧说出来。”
“是你自己要忍的。”
“真不是我自己想忍,是不得不忍。”
宁宥只能放弃生气,让简宏成说下去。
宁恕在出租车上坐立不安。天已暗,他的脸便可以放肆地七情上面。他心里就像煮沸的粥锅,他归心似箭,可心里有很清楚到了医院将有一场硬仗等着他,尖嘴利舌的宁宥不会放过他,他得预先想好各种应对,以主动出击来扭转局势。可他的心怎么都静不下来,他在谋划着另一件事,想到那件事已经走出最关键一步,再往下走便是收割战果,他又无法不狂躁地去想如何收割。再一想今晚显然是妈妈那边最要紧,而又必须先考虑摆平宁宥才能安静陪伴妈妈,他是妈妈的儿子,他当然得暂时将那件事往后面挪挪。
可走了足有一个小时,宁恕依然无法静心思考如何对付宁宥,只得在黑暗中对妈妈抱歉地心想,要不将那件事速战速决了,才好安心。如此决定下来,他立刻全体脑细胞归位,很快想好步骤打出一个电话。
宁恕打电话给远在缅甸的赵雅娟,想不到赵雅娟真接了起来。宁恕只是抱着侥幸心理尝试一下,想不到赵雅娟接起,他很是高兴,忙道:“赵董,我是宁恕。”
“哦,小宁,信号不是很好,你得长话短说。”
“是,赵董。好消息,规划可以调整了,容积率修改只剩下走走程序。”
赵雅娟开心地说,“噢,好事啊,这么快,想不到。可惜我没在家,要不然再晚也得庆功酒摆一桌。”
宁恕当即果断地道:“谢谢赵董,我总算不辱使命,非常开心。但这几天忙于工作耽误一件事,我前阵子被人差点恶意撞死并绑架……”
“哦,那事你第一次见就跟我说起过。处理得怎么样了?”
宁恕道:“我前几天百忙中过去看一眼,发现那么恶性犯罪的主事者居然给放出来了,一打听,真是钱能通神。我投诉了当事民警,可没下文。眼看23日这个案子要上法庭,我几乎已经看到结局。求赵董帮我找人疏通。我不求别的,只求公正判决,不受干扰。”
赵雅娟爽快地道:“你把详细情况发电邮给我,我替你做主。”
宁恕激动得差点儿在黑暗的后座跳起来,他连日连夜这么辛苦,等的就是赵雅娟的这句回答。“我替你做主”?对,这就是赵雅娟对他拿下局长大人拿下容积率修改的回报。
放下这一头,宁恕才能专心思考医院那头。可他专心了会儿,便头一歪睡了过去。他太累了。
“卡拉OK经理的话能当真?”宁宥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能当真。”简宏成仔细看着宁宥脸色,见宁宥毫无幸灾乐祸之色,他心里很是放心。“我下午没跟陈家人说真话,真话太刺激。实际上是,我相信经理还记得那夜的事,但那种江湖人做人精细,不敢实话实说,免得施暴者砸了他们的店子,也怕受害人得知店家知情不告迁怒而砸了他们的店子,所以他们就以推测的方式说出真相,让谁都抓不到辫子。基本上他说得最详细的就可默认为真相。反正后果都一样,我说得太细节真实,陈家人会更接受不了。给他们留点儿侥幸心理也好。”
宁宥缓慢地点点头,“是,你做得很好。可即便如此……女孩子总能遇到一些猥琐男的骚扰,有时候做梦回忆到当时情形,都能又吓又气惊醒过来。陈昕儿好可怜。”
简宏成道:“我事后细细打听过,有那么一种药,可能他们从香港带过来,叫氟硝安定,促睡眠很快,而且事后又能干扰人的记忆。估计陈昕儿遇到的就是那种,所以栽上我。但那天醒来我衣衫齐整,我前晚酒意上头一头扎倒睡着,根本穿的还是西装,早上陈昕儿已经清醒应该看清,从这一方面来讲,陈昕儿又有选择性遗忘的成分,不知是故意还是病态。但我真没法跟她追根究底,不忍心问下去。”
“我终于能理解她的逃避了,她不容易。你也是仁至义尽,这么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