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快递包裹,“青丝”的工作人员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捐发者的用心。
有人用保鲜膜包好头发,做得像个寿司卷,生怕把头发弄散了;有人留下小字条说,头发是用姜汁洗完才剪的,易于保管;有人发量较多,特意分了好几缕剪下;常有人给头发编好麻花辫,绑上蝴蝶结,底下垫很多软装,包装得像从商场买回来的礼物。
拆包裹,就像拆一份来自远方的礼物。有时候拆出一包糖;有时候拆出明信片,画着笑脸、星星和一只写着“fighting”的轻松熊;还有人随头发寄来一件手工织的毛衣……
“青丝”的工作人员崔文佳贺说,她拆到过的最长的一束头发,超过80厘米,看到是从家乡江苏寄过来的包裹,她觉得特别感动。
在近7000张捐发者留下的字条上,书写了许多故事。
建筑师宋亚堃是已婚男性,因为他家楼下一个阿姨患了癌症,让他忽然觉得癌症离自己很近。他看到国外一个小男孩给患癌儿童捐发的故事,便上网搜索中国有没有捐发的机构,就这样找到了“青丝”。
刚蓄发时,他的孩子才出生,他用发卡别头发,蓄到后来,孩子渐渐学会走路了,他改用头绳扎头发。走在路上,常有别的小朋友指着他问大人:“为什么这个叔叔的头发比妈妈还长?”由于头发柔顺,很多人甚至给他介绍为洗发水代言的业务。
两年过去了,他剪发捐发,同公司几位建筑师的夫人受他的影响,也开始蓄发准备捐赠。
在寄来的信件中,刘楚君写道:“很多人说医务人员见惯了生死,迟早会麻木,我很庆幸自己还是会心酸,会难受。”
一位匿名的朋友,她的好朋友帆在2012年因为先天性心脏病并发症,突发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在ICU抢救了一个星期后,最终还是走了。由于做了開颅手术,帆的头发全都被剪掉了。从那时起,她就想把头发留长,“本来是想送给帆,帆却永远定格在了19岁,现在把它送给其他需要的人吧”。
这7756束头发,每一束背后,都沉淀着至少两三年的时光。蓄发的人说,自从开始蓄头发,每一天早上醒来,都会有一些期待。
一位写信的朋友说,剪头发时,心里不是滋味,3年的时间不到15秒就没了,会有不舍;但剪下来的头发就像水一样,还会流到远方去,在另一个人身上得以重生,“以美换美,何足惋惜”。她们更需要的是精神
在“青丝”,许多工作人员都做过捐发者。
崔文佳贺大一就捐过头发。她承认,走在路上会很注意别人的头发,有时候也很想去烫个好看的发型,“但蓄发、捐发对我来说是比烫头发更酷的一件事情”。她想趁自己还是学生的时候多捐一点,“以后可能因工作需要,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黑长直’了”。
像崔文佳贺这样的“青丝”工作人员一共有近30位,他们都是在校大学生,每天除了完成学业,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青丝”。就像其他的学生社团一样,韦彦尔这些创始人毕业后,就把“青丝”交给下一批学弟学妹继续传承。
为了让捐发者放心,“青丝”尽力将整个流程透明化——公开负责人的手机号,定时更新收到头发的数量以及送出去假发的数量,并要求运营“青丝行动”微信公众号的伙伴尽量回复每一位咨询者提出的问题。
“青丝”负责人徐思涵每天会接到四五个电话,电话那头问的问题都差不多:“这活动是真的吗?”“这活动是不是还在做?”“这个申请表怎么填?”这类问题,她已经回答了无数次。有时碰到上课和考试,她会挂断电话,给对方回复短信。
尽管如此,还是会听到一些质疑的声音。许多人好奇,为什么“青丝”收集了7000多束头发,最后只送出去100多顶假发。
徐思涵解释,由于头发的质量参差不齐,制作一顶假发往往需要好几束真发作为原材料。按照现有的合约,“青丝”提供10束真发,假发公司将无偿提供一顶假发。也就是说,这7000多束头发,最后只能制成700多顶假发。
许多癌症患者对网络平台不熟悉,不知道有“青丝”的存在。迄今为止,申请假发的患者只有100多位。
这100多位癌症患者多是女性,她们更愿意选择短发类的假发,“因为短发看起来比较精神。比起时尚,她们更需要的是精神”。
“费了这么多心血,只帮到了100多个人,有意义吗?”“青丝”成立之初,李嘉文便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去医院看望过受捐者,收到假发时,患者眼睛里有光。“一个人买一顶假发和收到一顶用好多人的头发做成的假发,感觉是不一样的,后者有一种来自大家的温暖,是源自支持。”
“一顶假发也许并不能延缓死神的脚步,但至少可以让他们暂时看起来像一个健康的正常人,让他们自由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再为了躲避周围的目光而囚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