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俞佩玉不知怎地,突然一激灵打了个寒噤,天地间如此萧索,莫非是什么不祥的预兆。
天钢道长缓缓道:“孩子,你过来。”
俞佩玉垂手走了过去。
天钢道长自香袋中取出了个饭团,塞入他手里,严峻的面上,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微笑,缓缓道:“吃吧,为师在你这样年纪的时候,也是特别容易饿的。”
这严峻的老人居然也有温情,俞佩玉瞧着手里的饭团,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垂首道:“师父你老人家呢?”
天钢道长微笑道:“这饭团不是谁都吃得到的,你吃过后便知道了,为师……”
突听一人笑道:“这饭团既是如此珍贵,在下不知也可分—杯羹么?”
一人突然出现在门外,大步走了进来,他胸膛起伏,似乎有些喘息,面上的笑容也似乎有些古怪,只是外面天色阴黯,并不十分瞧得出来。
俞佩玉大喜道:“帮主怎地来了?”
天钢道长打髯笑道:“帮主如此匆匆赶来,只怕不是为了分这一杯羹的。”
红莲花大笑道:“道长果然明察秋毫,在下赶来,只是为了要送件东西给道长瞧瞧。”
他果然向怀中取出一物,送到天钢道长面前。
那东西很小,在这阴黯的殿堂中,根本瞧不清。
天钢道长忍不住俯下头去,笑道:“红莲帮主赶着送来的东西,想必有趣得很……”
他话未说完,红莲花的手突然一抬,打在他眼睛上。
就在这时,苍空里雷霆一声,大雨倾盆而落,也就在这时,剑光一闪,一柄长剑,插入了天钢道长的背脊。
天钢道长狂吼一声,一掌挥出。
红莲花凌空飞越,退出一丈,掌风过处,神龛被震得粉碎,那高大的神像,也笔直倒了下来。
天钢道长满脸鲜血,须发皆张,嘶声道:“你……你……你为何……”
话犹未了,扑面倒地。
门外雨如注,血红的剑穗,在风中狂卷飞舞。
俞佩玉早已骇呆,手中饭团也已跌落在地,红莲花背贴着墙,胸膛不住起伏,面上也已变了颜色。
但俞佩玉总算还活着,他倒总算还未来迟。
只见谢天璧一掠而入,拊掌道:“你我总算及时而来,总算一击得手。”
红莲花叹道:“你本该留下他活口,问个清楚才是。”
谢天璧道:“还问什么?再问只怕就……”
俞佩玉突然大吼一声,嘶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为何杀了他?”
谢天璧道:“若不杀他,他就要杀你!”
俞佩玉一惊一怔,道:“为什么……为什么……”
谢天璧道:“你以后自会知道。”
他拉起俞佩玉的手,沉声道:“贼党必有接应,小弟带他先走一步,帮主你且抵挡一阵,小弟再来接应。”
俞佩玉被他拉着,身不由主被拉了出去。
红莲花当门而立,喃喃道:“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风雨交加,天色更是阴暗,血红的剑穗,舞得更狂,红莲花自天钢道长背上拔起了那柄长剑。
又是一声雷霆!
剑尖的鲜血,一连串滴下来,红莲花面色突然惨变,身子摇了摇,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俞佩玉被谢天璧拉着在雨中狂奔,他脚步踉跄,口中不停地问道:“为
什么……为什么……”
谢天璧道:“那天钢道长,是贼党假扮的,他如此做,只为了害你,他给你吃的那团饭,就是无救的毒药。”
俞佩玉又是一惊,失声道:“真的?”
谢天璧道:“我纵会骗你,红莲帮主也会骗你不成。”
俞佩玉失色道:“但他……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落井之事,天钢道长难道是真的要害他?但那慑人的威仪,又怎会是假?
他的心乱成一团,身子仍不由自主地被拉着往前狂奔,他突然觉得谢天璧拉着他的这只手很冷,非常冷……
他忍不住又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脱口道:“你这双手好像奇怪得很。”
谢天璧回头笑道:“你说什么?”
俞佩玉瞧着他的脸,道:“我说……我说你好像……”
谢天璧突然狂吼道:“你才是假的,你这双眼睛……”
他话未说完,俞佩玉只觉掌上“劳宫”、“少府”、“鱼际”三处穴道一麻,接着,整个人被谢天璧白头上抛了出去。
谢天璧狞笑道:“算你聪明,但聪明人都死得快的……”
飞起一足,往倒卧在泥泞中的俞佩玉胸膛上踩了下去。
俞佩玉右臂已整个不能动了,连躲都不能躲,幸好还有左手,闪电般抓住了谢天璧的脚尖。
但他纵然天生神刀,怎奈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谢天璧狞笑着往下踩,狞笑着道:“用力吧,我倒要看你还能支持多久。”
俞佩玉骨节已格格作响,雨水打着他的脸,他几乎张不开眼来,谢天璧的脚,已越来越重。
他咬紧牙关,嘶声道:“原来你就是杀死我爹爹的人,我找你找得好苦。”
谢天璧格格笑道:“如今你终于找到我了,是么?但你又能怎样?你爹爹死在我手上,我却要你死在我脚下。”
俞佩玉的一条手臂已将折断,谢天璧的脚已重得像山一样,这痛苦的挣扎,看来已是绝望的挣扎。
他真想就此放手,让谢天璧的脚踩下,那么,人世间所有的悲伤、冤屈与痛苦,都再也不能伤害到他.
谢天璧仰天狂笑道:“用力呀,你是否已没有力气了?俞佩玉呀俞佩玉,你死了也莫要怨我,我与你虽然无冤无仇,但你死了却可使别人活得舒服得多……”
俞佩玉只觉眼睛发黑,喉头发甜,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满了谢天璧的衫角。
谢天璧狞笑着一脚踩下,突听一缕尖锐而强劲的风声,直袭他后背,他借着脚下这一踩之势,飞跃而起,凭空翻了个身,落在五尺外。
只见暴雨中一条人影幽灵般飘过来,面色木然,双目中却似要喷出火花,却不是红莲花是谁?
长剑去势如矢,远远钉在一株树上,剑身没入树干几达一尺,这一掷之力,正已抒出了红莲花心中的悲愤。
谢天璧面色已变,强笑颤声道:“帮主何时来的,贼党已退了么?”
红莲花烈火般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一字字道:“你究竟是谁?”
谢天璧道:“我?……谁?……哈哈,帮主难道连小弟都不认得了?”
他笑得实比哭还要难听。
红莲花一步步往前走,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谢天璧一步步往后退,道:“我……小弟……”
红莲花冷冷道:“你扮得很像,委实太像了,少时我一定要将你脸上的肉一分分割下来,看你怎会扮得如此像的。”
这冷漠的语声,实比任何狂嘶怒吼都要可怕,任何人都不能不信,他说出这话是必定能做得到的。
谢天璧忍不住打了冷战,却纵声狂笑道:“好,红莲花,不想你终于瞧出来了,我费了三年苦功,自问已学得和谢天璧一模一样,只怕连他自己都难以分得出来,你,你是如何瞧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