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美国主导的全球经济一体化推动了全球经济的迅猛增长,而这一进程对环境的影响则远远超出了大众消费本身。经济一体化为商品消费谋求全球市场的同时,亦为商品生产寻求全球工厂,将众多分散的需求聚集到有限的供应地,也将生产过程中的污染排放聚集到供应地。而这些产品的生产地大多经济落后且管理制度缺失,伴随着全球资本席卷而来的,往往是当地生态资源迅速枯竭,生态环境彻底改变,人类对自然资源的榨取和对环境的破坏也由地区性衰退演变为全球性恶化。
正如曾经刷爆朋友圈的《牛仔裤的代价》所示,在广东、浙江、江苏、山东等地,有成千上万个像新塘和谷饶这样的“专业加工镇”,高度集中地从事着服装产业。新塘产出中国60%以上的牛仔制成品,谷饶被誉为内衣之城,每年生产的内衣超过2亿件。
作为全球产业链中的一环,中国的专业加工镇赚取的只是占产品价格份额极少的加工费,但是加工过程却造成极大的污染。而加工产业的从业者既是污染的制造者又是污染的受害者,他们在从事高强度劳动的同时承受着加工过程中产生的毒气侵害,而这些专业加工镇的周边,被废水污染的乡村土地也成为他们回不去的家园。
去年秋天,我给学校的留学生上过一次有关中国国情的課,学生们主要来自巴基斯坦、尼泊尔、韩国和泰国等周边国家。出于暖场的考虑,我向他们提问:“你们熟悉哪些中国名人?”我心里盘算着,他们的答案或许是孔子、毛泽东,或者是姚明、成龙。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两名来自巴基斯坦的男生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JackMa”(马云),这个答案令我不禁迟疑了两秒。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全班同学用英语混杂着蹩脚的汉语热烈表达着对即将到来的“双十一”的期盼。那堂课本应给学生介绍中国古代生态思想,但手握课本的我,第一次最真切地感受到,面对现代生活方式时,古老东方智慧的无力。我立刻问学生:“购物过程中何时最开心?”学生答:“等待快递的时候最开心。”说完,哄堂大笑。
诚然,在大部分情况下,我们是为了欲望在消费。正如甘地曾说:“地球能满足人类的需要,但满足不了人类的贪婪。”当马尼拉帆船辗转运来的白银被送入明代中国的秘窖,兰陵笑笑生就在《金瓶梅》中描绘出一幅疯狂用银的画面。如果说白银的进入开启了明代前沿市镇中人们无休无止的消费欲,那么,由经济全球化和商业文化带动的消费主义则把人彻底异化。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认为消费异化是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
城市化的进程催促着我们从田野走进流水线和格子间,我们可曾记得,已有多久没有踩过雨中的乡间泥地,在泥土的芬芳中避开钻出地面的蚯蚓,和突然蹦上岸的蛤蟆?当你将自己关在城市的鸽子笼中,足不出户等待着快递和外卖上门的时候,你可还愿意回归朴素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