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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念(2)

时间:2021-07-2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流潋紫 点击:

如懿看着棋盘上泾渭分明的黑子与白子,并不看她:“你去对皇上说了什么?你明明知道皇上最恨旁人觊觎太子之位。杀人诛心,你的确很厉害。”
海兰凝神片刻,低低道:“永璜与永璋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不过让永琪在皇上面前提了明神宗的国本之争,说永璜自比长子朱常洛,埋怨皇上宠爱宠妃之子,皇上便信了。皇上如此多疑,可是我左右不得的。”
“稚子天真,为你所用。你提明神宗的国本之争,是暗指大阿哥自比朱常洛,埋怨身为父亲的皇上不喜爱自己,不肯立长子为太子,又偏爱宠妃所生的三弟,既有夺位之心,又有不孝之怨。更算准了皇上同样也会疑心永璋会仗着生母宠爱生出夺位之心,让永璜忌讳。这样一箭双雕,谋算人心,果然一丝不错。”如懿清冷道:“只是你可知道,永璜自上次遭皇上贬斥,抱病在王府,已经一个月不能起身了。他的福晋多次来求见我,希望我可以去宽解他,可我如此能够宽解?说到底,终究是我害了他。”
海兰分辩道:“我自然不是无意。但姐姐是自己亲耳听见的,如今的永璜这样势利,早不是当年承欢膝下的幼童了。他对姐姐不过是倚仗利用,姐姐又何必对他真心?”
如懿郁然长叹,摩挲着光润如玉的棋子道:“永璜到了如今的地步,固然是因为自小失母的缘故,也是因为他的境遇比别的皇子艰难许多。他错在一意谋算人心。可海兰,我们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海兰语气温婉,甚是推心置腹,神色却是冷然:“按姐姐这么说,宫里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心,和我们并无不同,难道个个都是同类?我一心为姐姐,为自己,并不觉得这样是错。”
桌上的一盏清茶淡淡凉去,温润袅袅的茶烟也只剩下触手生凉的意味。如懿缓缓道:“你固然没有错。若我是你,也只会怪永璜轻易上当,不懂克己控制情绪。成王败寇,输的人自然只有认命,没什么好说的。可海兰,他毕竟是我疼过的孩子。”
海兰脸上浮上一层如烟般的失望与哀然:“姐姐,你爱过的男人或许有一日会为了别的女人厌弃你,你疼爱过的孩子有一日会为了自己的追求来利用你。即便是我,也会用可能伤到你的法子来帮你帮自己。姐姐,恕我直言,你太重感情,这会是你最大的软肋。”
如懿默然沉郁:“还好这只是我的软肋,不是你的。”
海兰缓一缓神,脸上那种柔软的气息渐渐散去,那样小巧温柔的面庞,亦能散发出冰冷刺骨的决绝寒意:“姐姐,我不妨直言。真正值得被器重的孩子应该是姐姐和我的永琪。姐姐是永琪名正言顺的养母,以此为依靠,成为皇后指日可待。这就是我的打算。”她含着几许失落,深深拜别,“这是我和姐姐多年第一次生分吧?我知道姐姐还介意,不敢奢求姐姐原谅。但求我所言所行,姐姐都能明白便好。”
惢心看着海兰离去,为凉透的清茶添上热水,道:“小主,愉妃主子的话并没有大错。她的所作所为,若从为了你您来看,是绝对无可挑剔的。”
如懿抚摸着渐渐温热的杯盏,低郁道:“我如何不知道,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这道坎罢了。哪怕亲耳听见永璜算计我,我想到的,始终是那个小小的、在我膝下读书写字的永璜,是我失宠即将被关进冷宫前还去为我求情的永璜。”她眼中有氤氲的潮湿,“我只是伤心,那样的好孩子,终究不见了。”
海兰转身步出翊坤宫四月花香弥漫的时节,原该是最温暖而明媚的。她却只觉得森凉的寒意无处不在地逼来,就仿佛许多年前,她亲眼看着阿玛与额娘双双死去,就像她知道自己被一夕宠幸就被抛诸皇帝脑后,那种对未来的坚信失去后的无助与迷茫。她缓步走上长街,回头看着翊坤宫金字绚烂的匾额,忽然眼底多了一层湿润的白气,遮住了她素来温柔低垂却坚毅的眼。
海兰离开后,随即来拜见的嬿婉并未获得进入翊坤宫的准许。三宝挡在宫门外,和颜悦色道:“娘娘已经歇息了,请贵人改日再来吧。”
嬿婉赔笑道:“我刚看愉妃娘娘离开,贵妃娘娘这么早就歇息了么?”
三宝笑道:“六宫琐事繁杂,娘娘难免劳累,所以愉妃娘娘也不便打扰,先行离开了。”
嬿婉讪讪笑:“那也好,我不打扰贵妃娘娘养神。若娘娘醒来,还请通传一声,说我来请过安。”
三宝笑得谦恭:“那是一定的。请贵人放心。”
嬿婉携了侍女春蝉的手离开,春蝉低声道:“贵人别在意。娴贵妃也不是光不见您,六宫的小主,她都避嫌呢。”她思忖道,“其实嘉妃娘娘也是后位炙手可热的人选,不如咱们去拜见嘉妃娘娘吧。”
嬿婉站住脚,剜了她一眼:“你也觉得嘉妃有登上后位的可能么?”
春蝉素知她与玉妍的心结,仍然道:“奴婢说句不怕小主忌讳的话,嘉妃接连生子,又得皇上宠爱,不能说没有争夺后位的可能。其实无论是娴贵妃或者纯贵妃封后,跟咱们都无干。但若是嘉妃娘娘,小主是知道的,她可不是好相与的脾气,只怕第一个要为难的就是小主您。与其如此,不如咱们先低一低头,当是未雨绸缪吧。”
嬿婉原本含了一腔子怒气,见春蝉这般为她打算,亦动了心思:“你的话我如何不明白。也罢了,去吧。”
嬿婉正转身要往启祥宫,才走了几步,却见前头煊煊赫赫一行人来,软轿上坐着一个衣饰精丽的女子,一身橘灿色凤穿牡丹云罗长衣,衬着满头水玉珠翠,被落于红墙之上阳光一照,几乎要迷了人的眼睛。
嬿婉一时看不清是谁,但见迷离繁丽一团,便知位分一定在自己之上,忙侧身屈膝立于长街粉墙之下,低眉垂首,恭敬迎接。
那行仗在经过她是停驻下来,却听一把尖利的女声带了笑音道:“哟,本宫当是谁站在路边候着呢,原来是令贵妃。”
嬿婉一听声音,心头不觉一缩,便知道是玉妍。她抬起眼,见软轿之上的女子妩媚万千,因着身孕更添了几分慵懒的高贵与丰腴,朝着她似笑非笑。她忙恭声道:“嘉妃娘娘万福金安。”
玉妍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道:“罢了。”
跟着玉妍身边的丽心俏丽笑道:“看令贵人请安的身段语调,说是贵人的样子,可奴婢瞧着,怎么还是从前伺候娘娘时的身段口吻呢。”
嬿婉平身最恨被人提起是玉妍侍女的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仅是刻在心上的羞辱,亦是她最不能提起的伤疤。此刻丽心以这样戏谑的口吻提起,一点也不把她当做嫔妃看待,心下已然含刺。然而她哪里敢露出分毫来,只是一味赔笑:“丽心姑娘说笑了。”
丽心掩了绢子咯咯笑道:“贵人说得对,奴婢是说笑。从前和贵人一同伺候娘娘的时候,咱们可不是这样说笑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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